窝棚里黑漆漆的,消瘦的孩子背向门口,一边摇晃一边念:“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这个孩子极瘦,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衫,背上的骨头一根根翘起,看着触目惊心。
赵鲤忍不住皱眉,轻按住眉心开心眼观察。
水里的东西是公认的凶,但也有弱点,它们受限于水中。
现在外边青天白日,赵鲤也不怕心眼惹出什么麻烦。
赵鲤和沈晏同时按眉心,周四却误会他们这些贵人是看孩子可怜,解释道:“家中虽穷,但平常绝无亏待。”
“孩子那么瘦,都是因为从河神吹喇叭那一天,他就十分畏水,看见水就大喊大叫。几日来,连口水也不敢喝。”
赵鲤开了心眼,便看见周家的厨房和这孩子身上笼着一层灰蒙蒙的阴晦之气。
诡物这东西,集十八种晦气为一体,沾边必要倒霉。
整个周家都有晦气,倒也合理。
周家幺儿并不是发了什么癔症,他确实接触过那种东西。
只是……赵鲤仔细观察蹲坐在草窝中的瘦小男孩。
畏水,神志恍惚,这孩子明显是受了那东西的影响。
但水中诡物白日蛰伏,随水寻人必要留下印迹,这孩子身上却没有发现。
赵鲤还想凑进看,就听见沈晏道:“阿鲤,看这里。”
沈晏袍角掖在腰间,蹲在灶台旁边,单手将一只半人高的空陶缸移开了一些。
赵鲤凑近看,便看见缸下有半个蒙着骴气的脚印。
这脚印之前被上面的陶缸遮挡,还是被开了心眼的沈晏看出端倪。
赵鲤蹲在沈晏的旁边去看。
地面印了一个看着湿漉油腻的印子。
像是脚印,但小得过分。
赵鲤伸手比划了一下,竟只有她半个手掌大,前面尖尖如笋壳。
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又记不起来。
“周四,去找根筷子来。”
地上的脚印,一旁的周四也看见了,吓的失色的同时,站在一边不敢言语。
听了赵鲤吩咐,急忙找了根干净筷子递给赵鲤。
赵鲤拿着那根筷子,在那脚印上沾了一下。
筷子头上是一些腊一样的东西,犯着油光。
还没凑近,就闻道一阵浓烈到满屋咸鱼味都压不下去的腐臭。
“沈大人。”赵鲤将筷子递给沈晏。
沈晏同样拿在眼前端详一阵后,两人得出了一个一致意见——是尸蜡。
长期浸泡在水中的尸体,脂肪和肌肉会慢慢的溶解成灰色的蜡样物质。
赵鲤又歪头,仔细观察地上那个小脚印,猜测会不会是什么动物。
沈晏放下筷子,说道:“是人的脚印,女人。”
赵鲤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晏的意思。
大景并不像赵鲤原本世界的大明,裹脚历史渊源流长。
但大约二十年前,在时髦的江南还是出现了一阵裹小脚的情况。
大景自由的世风让某些掌握了话语权的人不爽,为了把女人约束在家,捆在灶台前相夫教子,从江南开始出现让女人裹小脚的世风。
跟炒作藏獒一个路数。
先是从可以随意摆弄把控的瘦马妓子开始。
被卖进私寮的女孩,五六岁就开始裹脚调教,等到稍微长大,便作为裹过脚的特色商品售卖。
那些穿着小鞋子的脚刚好可以叫男人捏在掌心把玩,极大满足掌控欲。
小脚被吹捧为美,也从妓馆开始。
等到这种错误的美丽认知,传入寻常人家。
为了让女儿嫁得好,便开始了跟风。
由南到北,盛京的官宦人家也出现了裹脚的陋习。
隆庆帝作为一个清醒的帝王,在他的眼里,女人也是纺织干活的劳动力。
他质朴的发现,女人裹小脚,无形之间让可劳动的人口减少,曾在隆庆五年下令禁止裹脚。
当时扼住了北地的这股子歪风邪气,但江南风气已成,依然有相当一大部分裹小脑的人认为小脚为美,大脚粗鄙。
得了沈晏的提示,赵鲤又仔细去看。
赵鲤只在图片上见过小脚女人穿过的绣鞋,没认出来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解下裹脚布的小脚长什么样。
而沈晏却曾经亲自去过江南,见过这种让人作呕的人工产物。
看赵鲤皱眉,沈晏为她解释道:“江南女人裹脚,需在五六岁脚还未长成之前,洗净修剪撒上明矾,然后以白棉线布紧紧缠住。”
“被绑住的脚无法生长,脚背弯折拱起呈蹄状,脚趾卷曲到脚底,由此形成前边尖尖形状似笋的小脚。”
沈晏认真打量那个尸蜡脚印,继续道:“这个脚印的主人,应当是从小就缠足,而不是后天硬用碎瓷折断脚板。”
他蹙眉:“从小就缠足,要么是江南瘦马一类专门养成以娱人的,要么就是官宦命富贵人家送人做妾的庶女。”
赵鲤听着沈晏描述裹小脚的过程,忍不住在鞋中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头。
待听见沈晏的分析,她托起下巴:“这枚脚印是裸着的。”
尸蜡清晰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