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合欢花从树上掉下,落在书案摊开的卷轴上。
赵鲤还在认真的看,沈晏站在她的身后,手上抱着洗干净的小狗阿黑,脖子上盘着小蛇阿白。
见赵鲤看得认真,阿白从沈晏圆领袍的领口探头要看,被沈晏的伸手捏住蛇头按回。
阿白还是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沈晏把阿白拽出来,盘在小狗阿黑的脖子上,让它们在院子里玩耍。
“沈大人。”赵鲤早闻到沈晏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头也不抬的打了声招呼。
沈晏走到书案旁,便看见赵鲤面前大剌剌摊开的画轴。
正是南斋早期的成名作——《窥春图》
画中一男一女于帐中行云雨之事,在画阁轩窗之外,有一妙龄少女在旁窥视。
画中男女纱帐中纠缠,窗外窥视的少女半隐在草木之间,手藏裙下。
整张画卷并无过分让人不悦的暴露,画法精致严谨,意境精致秀美。
但这画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却绝不简单。
画中男女半遮半掩欲露不露,窗边少女体态风流。
让观者忍不住遐想,画中男女是什么人?窗边的少女又是谁?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手藏裙下,在做些什么?
长于脑补的,少不得望着窗边窥视少女的风流妍态,在脑海中编写出一万个后续故事发展。
沈晏抿唇,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却听赵鲤咦了一声,问道:“沈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沈晏不知道她看春宫怎么问起植物来了,还是垂头去看。
只见这窥春图中,少女立在轩窗之下,被一从半人高的竹子遮挡了身姿。
南斋画功精湛,这竹子画得活灵活现,植株根茎叶片特征明显。
这竹子遮作为画中人物的遮挡物,是画卷中重要的道具,也与大景常见的筋竹完全不同。
大景有很多本世界的特产动植物,赵鲤多半不认得,因此出声询问沈晏。
她本没有抱太多希望,没想到沈晏只是蹙眉辨别了一下,就肯定的开口道:“是朱提国生的菡堕竹。”
“菡堕竹,粗如脚指,腹中白幕拦隔,状如湿面。”
“将成竹而筒皮未落,辄有细虫啃咬嫩芯,待长成,虫啮处呈赤色痕迹,其形似绣画。”
沈晏一通输出,赵鲤眨巴了一下眼睛,向他散发出文盲的坦率无知:“沈大人请说人话!”
若是文字,还能理解,通过口述,不知是什么字的时候,连猜都没法猜。
沈晏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后和阿白一起念书吧。”
正盘在小狗阿黑身上,用尾巴尖抽着小狗让它跑起来自己坐摇摇车的阿白,顿时听见关键字,顿时紧张。
赵鲤嚅嗫着嘴说不出话,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混到启蒙班去了。
沈晏说完,不等她狡辩,指着画卷解释道:“这种菡堕竹生长在西南朱提国,拇指粗细,在未长成之前,会有一种特殊的小虫啃食竹字的嫩芯。”
沈晏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画上指了一下。
在画中那一从菡堕竹根部,趴着一只六足小虫。
指了一下那只小虫,沈晏的手指上移,停在菡堕竹竹身似山水绣画一样的赤色斑纹上:“在菡堕竹成年后,这些小虫啃食过的地方,就会形成这样清晰美丽的纹路。”
沈晏的指尖在画上轻点,眉毛皱得更紧:“此竹竹身制成的笔和笔筒,在大景都是稀少珍品。”
“只是这种竹子和竹上细虫,一旦离开朱提国,便不能存活……”
“每年流通大景的菡堕竹,都是朱提上供大内的贡品,觉悟流落民间花园的可能。”
“所以,南斋应该亲身去过朱提国,看过这种菡堕竹。”赵鲤补充道。
说完她又趴在书案上更仔细的去看。
只是比起前次鉴赏风格,这一次她的注意点换到了画中动植物和布景上。
即使正经干活,沈晏也不再别扭,与赵鲤并肩站在一起,翻找出南斋的画卷,一同查看。
沈晏记性极好,而且博闻广识,有他帮助,赵鲤发现了很多之前未曾注意过的地方。
赵鲤还唤来了南斋的忠粉郑连,辨别作品日期。
三人根据南斋做画时间的先后,推算出了南斋的行程轨迹。
郑连送来的画卷当然不是南斋的全部作品,但都是南斋代表得意之作。
早期,南斋画中出现的动植物布局,都还是大景文人书房中最常见的湘妃竹。
那时的南斋,笔触还有些稚嫩。
但到了中期,南斋应该在四处游历,画风不定多变的同时,在画中还可见道各地风物。
朱提的菡堕竹,夜狼的猕甘子树,鱼复的吐绥鸟,还有画中场景餐桌上出现的蒸海鱼……
南斋在大景行走的脚印,一点一点的露出踪迹。
他几乎踏遍了大景河山,并且布置小彩蛋一样,得意的将这些所见所食之物,作入画中。
如果不是赵鲤多嘴一句,想来这些东西并不会被发现。
“沈大人,赵千户,这是南斋最近的两幅画。”郑连将在一堆画里,挑出了两幅,双手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