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巷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死人的咳嗽声。
天上忽的游来一朵厚厚的云,遮挡了日头,天都暗了几分。
一行人立在道中,一时都默默无语。
那来报的差役继续道:“今日早晨,老刘头的棺材还是抬不动,便有人出了点子,说搭孝子桥。”
孝子桥,就是让孝子披麻戴孝,趴在路中,用身体垫道,让棺材从头顶过去。
这样死者感知到儿女们的孝心,就肯踏实走了。
赵鲤暗自摇头,如果老人死前惦记的好棺材和好坟地,那么不满足他,再一万个孝子桥也没有用。
那差役又道:“老刘头一辈子赶车,养大了三个儿子,但三个儿子全都不是什么孝顺人。”
“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害怕自家老爹的棺材过头顶时砸下来。”
“还是老刘头的幺女,自告奋勇地换上男儿衣衫去垫孝子桥。”
说到这时,这差役忽地停下,高深莫测对认真听的人道:“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在场诸人沉静了一刻。
领头的差役抬脚就要踹他:“我猜你大爷!说不说?”
这人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天桥说书,讪讪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这老刘头的女儿孝顺,换了男装去搭孝子桥,棺材本走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过去。”
“谁知,老刘头的闺女想到爹死了,抽泣了一声,露出了女儿家的哭声。”
“那抬棺材的麻绳突然就断了,棺材直接砸在了老刘头女儿的身上。”
差役摇了摇头,面露不忍:“那娇弱女子当场头破血流,被压在了棺材下,拖出来时骨断筋折。”
“老刘头的儿子们,此时倒是来劲了,抓住抬尸匠不放,硬说是抬尸匠的绳子不结实,要抬尸匠赔钱呢!”
领头那差役抱手思考了一瞬,很会抓重点问道:“所以,就是有户人家办丧事,棺材掉下来砸到人,起了纠纷?”
“不愧是头,一点就透。”手下差役拍起了马屁。
“那你他娘的刚刚废话那么多?”
来报的差役后脑勺吃了一记耳刮。
但也确实成功的调动起了人的好奇心,这领头的差役正了正衣冠,揩了一把脸上的油渍道:“走,去看看。”
说完,他对几个手下道:“你们把人带回衙门。”
然后又看向赵鲤:“你别怕,这伙王八蛋活该,但你估计也要赔点钱就是了。”
他倒是颇为精通后世各打五十大板的调解精髓。
看他人也不坏,赵鲤对他一拱手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我姓刑。”
这姓刑的捕头差役被赵鲤拦住。
他心想莫不是赵鲤想要使钱贿赂他?
他估摸着,若能给个十两银子请弟兄们喝酒,放过也没什么关系。
左不过是伤了一个混混。
正想着,便看见赵鲤从怀里掏出一面乌金小腰牌,上面写着:靖宁卫,巡夜司千户。
这刑捕头腿一软,险些倒下去。
“我在执行任务,这些混混前来滋扰,还请刑捕头秉公处置。”
赵鲤顺口胡诌道。
“好好好!”刑捕头此时已经完全酒醒。
在京城中三种人消息最灵敏。
一是靖宁卫,天下八卦汇聚于此。
二是街头混混乞丐。
三就是刑捕头这样的底层差役。
能从三教九流的嘴里打听到各种消息。
当今圣上着靖宁卫新设一司的事情,恐怕大人物心中都在揣测圣意。
但真正的基层差役却更接近真相——整个大景都在发生着变化,而巡夜司只怕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变化而设。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巡夜司人员,看着面嫩却已经是千户。
刑捕头哪里敢去质疑她的说法,直接挥手叫人将那几个混混带走。
然后说是要赔罪,请赵鲤吃酒。
赵鲤摇头拒绝,对他道:“走吧,去丰益益坊看看。”
直觉告诉赵鲤,那里出事了。
既然撞上,都是经验值,没有放过的道理。
听说她要去,刑捕头也想见识见识巡夜司究竟如何,亲自在前引路。
才进里坊,远远地就看见一摞一摞看热闹的人堵在巷子口。
还有好奇心实在旺盛的,直接爬上了大树。
这个时代少娱乐,看热闹就是最好的娱乐。
见巷子口堵得道走走不动,刑捕头急忙拿着刀吆喝着上前赶人。
但论及威慑力,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远不及靖宁卫。
见他们来驱赶,甚至有那等混不吝的刁民直接送上一个白眼。
刑捕头顿觉面子挂不住,抽出刀鞘去拍。
硬生生的刀鞘敲在人身上,发出啪啪脆响。
实打实地疼了,这些人才舍得散开。
赵鲤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众生相,顺着清出的道,走了进胡同巷子。
一进去,喧闹哭喊传来。
一口掉了漆的黑棺横在路中,下面还隐隐可见一些鲜血。
路上洒了一些纸钱,一旁的地上倒着一些没烧完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