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了心满意足的卢勋,以及稍稍有些因破费而懊恼的德王爷之后,阮留之终于有了跟郑经单独交流的机会。
对此,他期待已久。
对于一个对道有着极致追求的人来说,想碰上一个悟道高深的人是极难的,一旦碰上,就必须得珍惜,而在卢勋眼里,郑经就是那个有资格跟自己论道的人。
只可惜上次在涡阳,跟郑经论道的机会被他师父给霸占了。
现如今,当他有机会单独面对郑经时,恨不得先跟他论上三天三夜的道再说别的事情。
“浪之,我之前听翊伯说,在泗州时,你曾提出了**论,对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都进行了否定,能不能具体跟我说说其中的道理?”
他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开启了话题。
按理说,他是应该拿道家的道来跟郑经论的,只不过关于道的新定义,他思来想去了很多天,都没想出能驳倒的理由,因此在根基已动摇的情况下,他决定暂时放一放。
而儒家的道,他也是极为擅长的。
只不过对于郑经来说,此时的他其实并没有跟阮留之论道的心思。
有啥好论的?
不管是道家还是儒家的那些思想和主张,在后世已被无数人结合科学及西方哲学思想,翻来覆去地论过无数遍,对与错,该肯定的,该否定的,他已全然心里有数。
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因认知有限,再厉害的人,观点也带有极大的片面性和局限性,他跟这些人来论道,跟对牛弹琴有啥区别?
要是面对一大堆人,他偶尔来讲讲道还差不多。
可问题是,阮留之即将是他利用道家来割富人韭菜的工具人,甚至还是他用来对付儒道两家争议的工具人,若是不能把他给弄得心服口服,这工具人又怎肯听命于他?
“呵呵,留之先生,**论其实很好理解的,打个比方说,你现在渴望来跟论道,就源自于内心欲望的驱使,跟你是善是恶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不得不开口了。
阮留之一愣。
好像挺有道理啊!
“可以这么说,人自出生开始,所有的行为都源自于内心欲望的驱使,饿了就本能地想吃,渴了就想喝,困了就想睡……”
郑经又开口了。
为了能说服阮留之,他不得不又一次费了一番口舌,来讲述起了他曾经给卢勋等人讲述过的那些观点。
因为正在将这些观点提炼成将发布在《华夏早报》上的文章,因此他讲述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度。
稍稍有点难度的是如何才能让阮留之心服口服地接受它。
但这对郑经来说也不算难。
“其实我所提的**论,跟道家的观点也是相吻合的。”
他话锋一转,从儒家跳到了道家。
阮留之不是儒道两精通吗?那我也儒道两家的思想一起来,说得让你心服口服!
这是郑经的打算。
“在《道德经》里,李圣人提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观点,‘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其实这一观点,也恰恰证明了我的**论是对的。”
他接着又说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这确实是道家思想里极为有名的一个观点,其原文出自于《道德经》的第七十七章:“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按照后世的总结,天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讲的是宇宙间的熵增定律,而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吻合的是人世间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
现如今,却被郑经用来佐证自己的**论。
“怎么说?”
阮留之却是糊涂了。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意思是人之本性是贪婪的,受欲望驱使,那些富余的人,仍想利用自身的优势,去剥夺那些不足的人。
“这种剥夺他人的行为,还是源自于内心欲望的驱使,是人之本能,而那些能克制这种欲望,能有余以奉天下的,就成为了得道的圣人。”
郑经解释道。
阮留之一时又愣住了。
他细细一琢磨,便发现,似乎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在《道德经》里,关于欲望的描述有很多很多。
比如说《道德经》的第三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这讲的就是控制欲望。
而道家的修行,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不可见欲,不可过欲,看清欲望的危害,追求更高,这也就是道家无为思想的核心之一。
如此说来,他的观点竟然又是对的,无法反驳?
思索过后,阮留之得出了这样一个让他有点不甘心的结论。
作为曾经的大夏国第一才子,儒道双精通者,他当然希望,对于任何一个跟儒家或道家有关联的论点,他都能拿出自己的真知灼见,可现在他却又一次发现,自己还是只有被动接受的份,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