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遥与孟河约定结伴而行,出了山林,不远处便是草洼镇。这里离幽州尚有一定距离,虽有盗匪骚扰,不过看着镇外的鹿角木栅,倒也是有一些自保之力。
两人投宿镇中驿站,饮食之间并未过深询问对方家世门庭,毕竟相交仍浅。但举手之间,萧慕遥还是能感觉到,这孟河绝非是一般文生。
言辞谈吐含蓄却不失锋芒和见地,时事认知比较他在文社见过的穷酸腐儒,少了对朝廷的恭维奉承,言语间多是批评质疑,对当今的陛下,虽无过分言语,却也少见承认之言,谈吐间到是多有几分同情。
晚间,两人要了几瓶当地的美酒在屋中小酌,谈论时事。美酒正酣时,孟河说道:“宣武一朝凋敝艰难,确实是事出有因。先帝略有昏聩,朝堂之事多不关心,却对寻仙问道之事津津乐道。后有五王之争,搅得朝局纷乱。北境之地常年受蛮夷骚扰,苦不堪言却难达天听;江南富庶却把持在世家手中,盐铁之令虽出京城,却不达地方,赋税有余却尽落贪官豪绅之手;中原之地作为粮产重地,这些年却多有灾荒,豪绅屯粮而避税,百姓无财却负债,目之所及尽是流民饿殍;朝局之上如今是世家独宠,白衣秀才纵使满腹经纶却无人愿听,猪肚狗肺之人却在朝堂之上大言不惭。”
“当今陛下确是从五王之乱中做到了拨乱反正,一举剪灭四王旧党。但当时的五王党,又有哪一家不是由士族豪绅在背后撑腰。如今虽是天下之君,不还是得受当年士族之人掣肘为难。若非当年林老将军以一人之力在五王之乱中,撑住了北境乱局,还不知此时的崇幽之地,庙堂之高又会是哪般精彩。”
萧慕遥举杯与孟河相碰,饮过之后笑问道:“若如孟兄所言,当今陛下并非是是非不分,不顾民生之人。且如今掣肘之因明了,陛下若能做到先平朝中士族代言之人,清查朝堂,澄清玉宇,再除中原和江南劣绅地主,则天下安危不是尽解么?”
孟河大笑“萧兄你这是考我啊!”放下酒杯,孟河起身,看着窗外烛火叹到:
“澄清玉宇,这四个字何其难啊。当今陛下因士族支持而得势,若动士族,便如动当朝根基。圣贤书说,国之所以立,乃以民为本。但如今,国之所以运转,却是士族之功。试想,若陛下真的对这些士族动了杀心,且不说江南七省十三府一百七十余镇的赋税能不能收的上来,光是士族反对之潮,便足以让朝堂大乱。有心无力、同流合污、相互牵制,便是如今朝堂之上的现状。”
“孟兄即怀济世之才,时事认知也不输于人,为何不入朝为官,做个济世之臣?”
“济世之臣?”孟河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兄,你可知,如今入朝之门路,尽在士族之手。要么便是士族之子,纵使无才无德,也可稳步高升。要么便只能投靠这些士族世家,同流合污,同为匪类,鱼肉百姓,如何做得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有与地方豪绅作对之人,三言两语之间便可让你乌纱不保?”
“如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以我等白衣之身欲博功名利禄,武者疆场却成了少有的公平之地。”
萧慕遥不禁点头附和“北境如今年年不安,战事不断,欲要成功名,搏地位,北境之地确实是少有的去处了。”
孟河点头道:“不错,如今镇北军将军司徒乐守成持重,虽说从不贪手下之人军功,但却是出了名的御下不严,只要不在他眼前犯战时大忌,很少处罚于人。这二十万镇北军,若不是有十万常年戍边在崇州一线的亲兵,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可这倒也正是我等布衣成名之机,只要把握机会,平布青云指日可待,也算是不枉年华。”
“孟兄,共勉之!”
“请!”
两人觥筹交错,却皆是不胜酒力之徒。翌日清晨清醒之后,见到双方衣衫不整之面貌尽是无语大笑。一场酒,让两个青年将心中戒备尽数放下,收拾衣衫随身之物,径直向鄞州城而去。
行了四五日,两人不仅谈天说地,还互相切磋武艺。萧慕遥虽年龄较孟河小了数岁,一身本事却让孟河心服口服。而孟河为人之机敏谨慎,也让萧慕遥感触颇深。
行至鄞州城下,两人感叹这鄞州城不愧是镇北军用以征兵中转的军事重镇。自入城守卫之面貌气势,到城中营房之整洁有序,比诸沿途各城所见城卫军,不知好了多少。萧慕遥自衬,也就是宫中的龙御卫比之稍胜一筹,却也只是多了几分贵气,少了一缕杀气罢了。
两人到那镇北军征兵之处,却见排队报名之人一眼数去,也就百余人而已。萧慕遥疑惑,低声问道:“孟兄,我听闻镇北军常年戍守北境,年年与蛮夷争斗,人员损耗甚巨,若只是这点人投军,如何满足镇北军每年兵员之需?莫不是这司徒将军,谎报人数吃空饷?”
孟河摇头道:“莫要胡言。这司徒将军虽御下不严,却对吃空饷一事深恶痛绝。这镇北军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北境本地人,另一部分是其他属地轮换之军。凡是在崇幽两州征募之兵,皆是本地派系,要么是护佑自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