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日,陛下下令封赏后宫,不然我恐怕就要死在那个冬天了。”
楚
意耐心听他说完,心里大为触动,“这样的日子我也过过。九岁那年,秦国的王翦蒙武两位将军攻入寿春城,掳走楚王负刍,楚朝中一片混乱,死的死,逃的逃。我随父母兄姊躲在地窖中,等待着项燕将军迎昌平君归来。那阵子兵荒马乱的,我阿爹前半生又是个空有两袖正气的清官儿,家中多余的粮食全都被他分去救济百姓了。我家那破落地窖,根本撑不住我们一家四口三天,三天过后,便靠着我阿爹和兄长冒着被巡城士兵发现,就地正法的危险去到地上摸点残羹剩饭,到后来残羹剩饭也没有了,堂堂楚国三氏大家,堂堂两朝肱骨之臣,就只能啃草根捡树皮来苟且偷生。”
“那年昌平君叛离秦国,遭到他愤恨追杀,一路颠沛流离终是回到楚国,于淮南匆匆被拥护为新君。”胡亥对秦楚那段殊死之争颇有印象,隧道,“两军匆匆兵戎相见,楚军不敌秦师,一败涂地。”
“项燕将军知大势已去,恨自己守不住这家国疆土,自尽于阵前。昌平君为项家庇佑,诈死退回寿春,不幸被占领寿春的秦军发觉。危难之际,昌平君选择将王剑太阿与楚国虎符分别交付我阿爹和项伯父。”楚意的神情黯淡所至藏就几分永远无法释怀的悲伤,“待我们拼死杀出寿春后,回头便看到昌平君他一把火点燃了寿春楚宫,漫天的红烧烫了所有侥幸逃出的人的眼睛。”
胡亥中肯地点头,“昌平君,实乃忠肝义胆之国士矣。可惜这一把火,陛下不会让它烧在史书里。”
“这一把火烧尽了楚人被秦军践踏的懦弱,烧尽了楚国王室飘摇半世的屈辱。”楚意自我开解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饮了一口胡亥带上来的凉茶,“可让我最记忆犹新的当属那段啃树皮草
根的黑暗日子,我还差一点因为哭闹的动静将巡逻的秦军召过来。但抱着我的阿娘非但没有训斥我,反而告诉我;‘哭泣是最无用的,哭不来干粮,哭不来援军’。”
她顿了顿,方又撑头苦笑着,“从那以后,我便不常哭了,便是二老撒手人寰,我也愣是没落下一滴眼泪,所有人都说我冷血,说我没心肝儿,可是只有我知道,即使我如何哭闹发疯,他们都再回不来,唤我一声‘乖阿囡’了。”
胡亥静默半晌,破天荒地吐出两字安慰,“节哀。”
“节甚么哀?”楚意肆意强撑着一张笑脸,苦涩与欢喜掺半,狰狞而柔弱,“公子,我们尽早去雍宫罢。早一日查出巴夫人和先考先妣的死因,揪出凶手,挫骨扬灰,将这血海深仇洗雪。到那时,就可以离开咸阳宫,离开秦国了。”
“是么?”胡亥不自在地别过脸。
楚意再次抬眼望向漫天繁星,起身憧憬地张开双臂,“江东的夏夜也是这般星辰明亮,与月争辉。到时我可以陪着公子一道去到咱们江东,好山好水,天大地大。我们那里的姑娘人美歌甜,便是不唱歌,说起话、撒起娇来,便能叫人苏到骨子里头去,到时公子要是不嫌弃,我便,我便给公子好好相一相,为妻为妾,早些成家立业,不再去理会江湖庙堂中那些打打杀杀之事了。”
“是么?”胡亥不喜不悲,更无怒色,平淡如常。他的眼神落在楚意眸中却是深邃滚烫的,莫名地烫进了她心坎里去。
她讷讷地对他互相将彼此的影子刻画在瞳孔中,启唇欲言,喉咙里却仿佛堵了团炙热的火,下意识地随着他喉结不经意的起伏上下燎拨。
“敢问顶上可是胡亥公子?”
地上冷不丁传来一声质问,太官署上下已经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