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没几日,胡夫人就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殿的人禀明秦王后,他当即便撇下缠身政事,亲自带了太医来探。**殿许久不曾接驾,上下险些忙了个人仰马翻,叫楚意看了笑话。听说他原也是要来光明台看看,没想到临至门前又突然扭头而去,叫人摸不着头脑。
趁此良机,楚意也为胡亥召了崔太医入内,帮助胡亥调理复健。她未将那夜自己私自盘问太官署之事告诉胡亥,他虽有觉察却也没有相问。
奇异的是,胡夫人那厢病着,胡亥这边亦出现了模棱两可的症状,虽不如胡夫人般病急难愈,缠绵多日却也不见好。
胡亥又最烦吃药,崔太医来的次数多了,便不耐烦得连脉都不肯让他切一切,“不必管我,好好给胡姬治着就是。”
楚意强行拽过他的手放在崔太医的腕枕上,“有病就得治,况且谁知道你体内积累数日的罂粟毒有没有清除干净?”
胡亥懒洋洋横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我?”
于是楚意讪讪闭了嘴,只一双眼幽幽盯着他,他装作视若无睹,连崔太医也撂在一旁不加理睬。二人僵持不下,终是崔太医干笑着打了圆场,“公子这呀,说是病也不是病,前毒不深,早已除净,故而不必开药。姑娘莫要着
急,莫要着急。”
胡亥这才扬眸看了楚意一眼,眸底带三两分狡黠。那一闪而过的轻松惬意,令楚意意外地愣了愣。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如此情绪,像是无意间触碰到他不为人知的禁域,楚意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放松。
若非崔太医冷下脸提醒上次答应过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她未必能回过神来,“臭丫头,你跟小老儿说好的,会把得到平安扣的始末据实相告,怎么,想反悔不成?”
楚意未曾想到他会当着胡亥的面揭露此事,便想揶揄过去,“还是到太医署再说罢。”
可为时已晚,胡亥已经听出了端倪,“甚么平安扣?”
崔太医讶异地“咦”了一声,“巴夫人的信物难道不是公子您交给她的么?”
“甚么巴夫人的信物?”楚意彻底乱了头绪。
秦宫诸事如深水暗礁,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前朝江湖。当楚意以为自己已经身在渊谷,可扭头才惊觉,自己不过才刚刚坠入水面。
楚意见此事已然瞒不住胡亥了,索性将当时巴夫人传赠此物的细枝末节开诚布公。她事无巨细地说完,面前一老一少却都瞧着她,半晌不语。眼神中猜忌惊疑像是把钝化的刀,凌迟着楚意的意志。
“阿嬷当真没告诉你,
此物的用处么?”他至今仍唤巴夫人一声阿嬷,足见那份没有血缘的祖孙之情在他心中的分量。
楚意摇摇头,“我能得夫人眼缘已是万幸之至,怎还敢奢望她托以重任?”
崔太医被她懵懂茫然的样子气得直顿足,“傻丫头哟,你手中所持可是巴夫人生前的全部身家啊。”
胡亥细细抚摸着那温润透亮的玉面,像是重又握上巴夫人那双温暖的手,连语气都轻软了几分,“这平安扣本是子母一双,是阿嬷父亲赠予她的及笄之礼,亦作阿嬷在巴蜀本家中银库钥匙之用,而银库虽说是银库,却只放了她本家家传至宝悬明镜在其中。你这是子扣,母扣在阿嬷临走前夜被陛下命人夺去了。他们差点把光明台翻过来,也没找出子扣,原来早给了你。”
楚意怔怔听他心平气和地说完,怅然失魂道,“难道巴夫人生前料到会有这一天,才托付给了初入宫门、籍籍无名的我?而且也算准了我早晚会入光明台?”
现下楚意重新想来,当日巴夫人每一句问话,无一不是在试探着她,如若当时答错一句,怕是今日今时也要天翻地覆了。
“可是,巴夫人为何会如此笃定我会入光明台呢?”楚意敬巴夫人的才智,也服她的胆识,敢在生前把所有赌
注全都压在一个初次谋面的陋颜小辈上。
胡亥不经意地轻嗽两声,“不论商界政坛,都恰如赌桌。商人政客都是不要命的赌徒,他们不会在乎赌注如何,只要结果令他们满意即可。”
“万幸万幸,巴夫人生前的最后一场豪赌,赌赢了。”崔太医后怕地碎碎念了几句,连嘴角的两撇小胡子都跟着抖了几抖,“夫人既然属意你,也还请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楚意又问,“那是否意味着,我只要凑齐这个子母扣,就能开启巴氏银库?”
崔太医顿首说道,“这也是夫人的家传宝贝,不仅如此,夫人赋予此物的最大权利,便是可调动巴氏家兵。只可惜如今母扣子扣分离,若不能寻回母扣,单凭子扣也成不了事了。”
“不是说巴氏家兵都随夫人入秦归陛下所用了么?”楚意疑惑地望了一眼胡亥,关于巴夫人,他对她从未提及一言。
崔太医苦涩地一瘪嘴,突然掩袖哭嚎出声,“随夫人入秦的,从来都不是甚么巴氏家兵,而是我们这些家眷奴众啊!”
他突如其来的声声泣血,像是情绪被压抑已久后,终于寻找到了突破口,歇斯底里地迸发出来。关于巴夫人,她的一生在楚意眼里,是那般神秘而壮丽。她忽然理解了何为虽死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