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市如昼,人声鼎沸,数不清的莲灯星星点点散落在护城河中,顺水流蜿蜒直下,汇成一条银白色的绸带,一直延伸至天边。沅城的夜景繁华从不局限于上元灯会。
喧嚣的灯海之上,画舫徐徐而行,船头立着一个戴着面纱的青衣女子,身姿绰约,长发如墨,在灯火阑珊的衬托下更显出尘脱俗,一双杏眸清冷,此刻却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的笑意。
“天一堵坊一事已交于郁迭风和刑部去查办。琬琬来到殷国数月,本王还未带你出府游玩过,今日难得空闲,不知琬琬可否赏光?”
明琬闻声回眸,月色如墨,蓬灯轻移,那人清华无双,眉目疏朗,浸染了月色的墨眸倒映着莲灯的水波光影,恍人心神。
她对好看的人总是不自觉多了几分和颜悦色,清浅一笑,“殿下说话当真客气,既是殿下邀约,妾身怎敢不从?只是殿下今日怎么想到来逛灯会?”
出了赌坊,这人便带着她回府,哪知马车行至中途,便被他唬来了这灯市,她不懂其意,若只是为了与她花前月下……纵然她与他名义上已是夫妻,私下却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彼此间相敬如宾,一时兴起也可对弈品茶,除此之外,旁的……
“就不能认为我在讨你欢心?”祁暄目光落在她轻纱半遮的脸上,缓缓道:“琬琬连赌坊都逛了,想来应当不介意陪我游这灯市。”
明琬默然,半晌才开口,“去赌坊非我本意,落落她……今日殿下派人跟着我又是何意?那日殿下已经答应过给我自由,我去往何处与殿下有何干系。”吸了口气又恢复以往的淡漠,问道:“莫非殿下不放心妾身?”
久未见她这般疾言厉色,祁暄微眯了眸子看她,似笑非笑,“琬琬的武功师承晏尘,连玄参的武功都在你之下,本王有何不放心的,只是……本王的王妃倾国倾城,本王不放心的是旁人。”
他近水楼台尚未得月,让旁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你……”明琬一双杏眸微睁,她还未在嘴皮子上吃过亏,这人生来便是克她的。
小狐狸总算露了尾巴,祁暄伸手摘下她的面纱,抬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拢在耳后,叹息:“其实,琬琬不必同我太过拘礼,毕竟你我已行过夫妻之礼,你这般聪慧通透,怎会看不出我对你……”
“殿下。”明琬恰到好处地打断,垂首敛眸的刹那,眼底划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即轻声道:“请恕我直言,四国皆道殿下心思深沉,不近女色,实在不像会轻易对一个女子坦露心意,殿下此举,就不怕日后惹来祸端?”
祁暄以为她要拒绝,听到这话却是笑了,“本王是否可以理解为,琬琬在关心本王?我从来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万里河山,青史留名也不过如此。”
“唯有洞房之日一眼惊鸿实在是预料之外,黎皇老眼昏花,错将明珠当璞玉,还不许本王将之视若珍宝?”祁暄定定地看着她,“成婚数月,你对本王若即若离……明琬,本王若不问,你又打算何时抽身离去?又打算何时向本王要一份休书?”
“本王不管你与苏霁的瓜葛,如今你是我的妻,举案齐眉也好,相敬如宾也罢,总归你还在本王身边,你在黎皇宫受了委屈,今后本王会予你一世安宁。”
“至于休书和和离书,休想。”
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明琬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逼近,清洌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后退一步,又一步,船身狭窄,她已退无可退。
年幼时的镜花水月始终是横在她心间的一道坎,关在天牢的数日,她已决心舍去心中仅剩的柔情,一封和亲圣旨粉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很多时候,她看得通透,委实做不到豁达。
她闭了眼,一面是苏霁狠心将她推入深渊,过往的一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面是祁暄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明明做好了解毒后抽身离去的准备,却因为他只言片语动摇了心……
师父说的对,她太容易心软……
也罢,赌一次又何妨。
祁暄见她闭眼,终究不愿逼她,这么多年都等了,再等上几年又有何妨?伸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捞入怀中,顾有些自嘲,“罢了,来日方长,你……”
话未说完,明琬仰头在他脸上凝视了片刻,随即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恍若南风过境,春暖花开,荡人心弦。祁暄一僵,眼前的一切仿佛定住一般。经年妄念,一朝成真,竟这般不真切。
明琬蝶翼扑闪了两下,素来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迷离之色,许久不见他反应,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是她太不矜持了?这人如同石化一般又是几个意思?
她的手心微微攥了攥,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谁知手腕被他一拉,待回过神,她整个人都被纳入怀中,清清浅浅的吻从眉心落到眼眸,鼻尖,最终止在轻抿的朱唇上,辗转流连片刻,又恐唐突了心上人,终是将搅她入怀中,微笑着将头搁在她颈间,喟叹一句,“琬琬……暄此一生,唯卿一人,死生不负。”
画舫之上双影绰绰,如水的皓月一泻千里,落入清江湖海,泛起点点涟漪。明琬心间如同有暖泉流经,勾唇环上他的腰身,“什么都是殿下说的,我可从未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