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午良!熊午良!”寂静的战场上,司马错嘶哑的声音分外醒目。
一众败兵分开了一条通道,司马错的身影终于完全暴露了出来。
熊午良站在青铜轺车上,凝神望去——
仍然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以分辨,这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因为长途奔逃而步履蹒跚。身上的甲胄染满了鲜血,身上模模糊糊似乎还插着几支羽箭。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秦国尉!司马错!
“芈良小儿!你竟纵火焚烧自家都城,好狠的心!好毒的计!”司马错喘着粗气,嘶声低吼。
“论阴险,本国尉比不如你……”
“事已至此,我军已败……说句不谦虚的话,我这堂堂大秦国尉,身份地位都堪称显赫。我愿意留下来,任尔等南蛮乱刃分尸!”
“但是……”司马错伸手一指,囊括了在场的那些几乎马上就要被赶入河中的残余败兵:“放他们走!”
众败兵闻言,感动不已。
看向司马错那张略显狰狞的脸,一个个甚至恨不得冲上去亲他一口。
真是好领导啊!
司马错咬牙:“你若给他们放开一条生路,本国尉不但释放楚王,更会引颈受戮,为先前对楚王的冒犯赔罪……”
众楚军鸦雀无声。
司马错目光灼灼,并无偷生之念——他深知,自己方才悍然斩下楚王一只手的时候,便是坏了规矩……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
青铜轺车上的熊午良还未说话,一旁的召滑便低声道:“主君,不可!”
别看面前这几万残兵败将状似极其狼狈、根本经不起曲阳新军再一轮的冲锋。
可如果放他们回去,这几万经历过如此大战恶战的败兵,都会是珍贵的老兵。
一个个都堪任什长、百长之类的低级军官。
到时候以这些败兵为骨干进行扩军……秦魏韩三国虽然元气大伤,但三五年之内,也能再度拥有一定的军力。
熊午良脸色难看,思忖再三,还是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楚怀王,对熊午良来说,不仅是楚国的大王。
自打熊午良穿越过来,这位楚王对曲阳侯一脉的偏爱和信赖,都被前者看在眼里。
若不是这位大王一直对熊午良报以完全的信任,恐怕熊午良早就被昭雎整得焦头烂额了。
如此一位大伯……说是干爹也不过分!
更何况太子、群臣就在后面盯着;几万楚人在此围观……就算熊午良真是乱臣贼子,此刻也要投鼠忌器,又怎能当真对楚王的性命不管不顾?
熊午良不甘心地挥了挥手。
阵型严整的曲阳新军将士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默默让开了一条通道……
……
秦魏韩联军的数万败兵,此刻激动得泪流满面!
绝境之中,竟然寻得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咳咳……”楚王芈槐捂着断臂,肥胖的身躯来回颤抖,不住地咳嗽。
司马错赶忙挥手:“快!给楚王医治!”
这位值钱的人质,不可能现在就放回给熊午良——至少也要等到这几万残兵败将都离开了楚国的国境,才能将他释放。
毕竟,熊午良那厮,一向不讲武德。
人送外号‘贵族之耻’,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司马错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楚王因为失血过多,当场就死在这里……
说话间,楚王芈槐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身,连连深呼吸。
司马错赶忙伏过身去:“大王,您有什么话想说?”
全场寂静。
芈槐脸色惨白,良久之后,突然像是鼓足了什么勇气一般,猛然大声嘶吼——
“芈槐有罪,丢城失地,使得王都沦丧,实乃寡人一人之过……愧对先祖也……”
“曲阳侯大功救国,真乃国之栋梁!汝父熊威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
“平南剑,永授曲阳侯一脉,任何人不得剥夺!有违此令,国人共讨之!”
虽然楚怀王已经十分虚弱,但好歹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一番话仍然吼得强横有力,声音传遍整个寂静的战场。
司马错皱了皱眉毛,好声劝慰道:“大王伤重在身,现在还是少说两句吧。”
楚王芈槐不管不顾,继续大声道——
“侄儿听着——寡人身死之后,要将此地的秦魏韩联军统统杀光,为本霸主陪葬!”
“大楚的未来,在你的手里!今后定要振兴楚国、使我大楚独霸天下……芈槐于黄泉之下,亦能笑对列祖列宗也。”
司马错感觉不对劲,立刻大声吼道:“来人!堵住楚王的嘴!将他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楚王肥胖的身躯,竟然变得十分灵巧!
只见芈槐用仅剩的那只手掌,猛地冲着一旁一个呆愣的秦军小兵的腰间摸去,像是要夺剑反扑!
慌乱间,那小兵下意识地抢先拔出了剑,对准楚王:“老实点!”
楚王肥大的身躯居然不管不顾!径直向着那雪亮的剑刃撞去!
同时,发出了一连串慷慨激昂的长笑声……
噗!
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