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只听得熊午良洒脱一笑,干脆利落地说道:“诸子百家各有其长,在各自的领域都可谓‘显学’。”
“若非要本侯评价的话……”
“真正的显学,乃是用人之学!用人之术!”熊午良一锤定音。
众宗师都愣怔了……原本还以为熊午良在和稀泥、避重就轻……没想到最后一顿阐述,竟然颇有道理。
确实。
方才熊午良的一番话,脉络十分清晰——
先是定义了学问的优劣——有利于邦国社稷、黎民百姓即为优。
然后又一阵见血地指出各学派各有其长,如何用人才是关键。
一番话逻辑缜密、又浅显易懂,足以将‘当世无显学’这句狂言自圆其说……最终使得各派宗师都能满意,巧妙地解决了儒家巨子阴险设下的陷阱。
黄歇不由得赞叹——如此一番有理有据、观点鲜明的对白……若能记载下来稍加润色,不失为一篇佳作。
心念及此,他瞥了一眼还在奋笔疾书如实抄录的儒家众门徒……
……
其实,熊午良方才说的,并非一时急智——而是他真真切切的执政观。
秦始皇焚书坑儒是不行的、汉武帝独尊儒术也是不行的——总而言之,这种‘一刀切’的执政方式,属实有点儿莽撞。
最好的状态,就是百家争鸣、各司其职。
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中原大地上唯以儒家学说论短长……出现了不少‘外行领导内行’的故事。
朝中当官的不是有能力的,而是儒学读得好的……这帮人或许学习能力很强,但未必能胜任自己的工作。
像是工部尚书分不清铁匠木匠、兵部尚书不会打仗这样的烂事儿……在后边儿的那个宋明二朝可不少见。
你问工作怎么办?师爷干呗!
诚然儒生里也有会打仗的全才,但是熊午良还是认为那样的人才乃是极少数,更多的情况下,还得‘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话说回来,能有机会去‘外行领导内行’的书生,还算是极少数幸运儿。
万千儒生用尽一生时间去皓首穷经,其中绝大多数人对家国的贡献恐怕还不如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夫。
而且‘独尊儒术’最可怕之处在于——儒家从此在华夏大地上失去了一切竞争对手,自身也在千百年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了锐气、消磨了血性……变得僵化、懦弱。
最终沦为外族弯刀下俯首帖耳的统治工具。
整个饭堂,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无论是各派宗师还是书院的学子,都默默沉思……
儒家巨子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黄歇、乐毅二人对视一笑,心中惊叹不已——这熊午良能在极短时间内,说出一番有理有据的论述……按道理来讲,儒家巨子已经输了。
乐毅望向熊午良,心中不由得连连赞叹、佩服——曲阳侯,真乃全才也……
熊午良清清嗓子,望向儒家巨子,笑吟吟道:“儒家巨子以为如何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众多宗师、学子都纷纷用戏谑的目光望向儒家学派众人……只见他们脸色灰黑,一个个的表情仿佛刚刚死了爹妈一般沉重。
一直在奋笔疾书的儒家门徒目光呆滞,抬起头看向儒家巨子,嘴唇翕动:“那个……还抄吗?”
儒家巨子脸色发青。
抄?还抄什么抄?
这个该死的熊午良一席话洋洋洒洒,根本找不到辩驳的角度。
以论战而言,儒家巨子已经是大败。
本想让门徒记载熊午良的可笑言论,以供儒学传名青史,结果……
儒家巨子的脸被打得又红又肿!
一时间无法辩驳,以致恼羞成怒。
除了儒家巨子外,其余的各派宗师无不连连颔首,对熊午良的言论深以为是。
尤其是一直拙于言辞的农家、兵家等学派宗师,在往常的论战中往往处于下风,现在却在熊午良的口中被形容成各自领域的显学,至少不逊于儒、墨、法、道等大宗。
此刻顿感扬眉吐气,看向儒家众人的目光中,已经满是戏谑。
……
熊午良看向脸色青紫的儒家巨子,笑得很灿烂——
和我对赌,你怎么敢的呀?
本侯的‘赌神’之名,汝等难道不知道?
更有儒家的死对头——法家学派的弟子们幸灾乐祸:“儒家巨子,我等皆以为曲阳侯之言大善!”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歇本想息事宁人,此刻却也闭上了嘴,冷冷地看着儒家学派一行人,一副落井下石的表情。
他们太过分了!
为了儒家的扬名,竟然置整座学宫的前途于不顾。
当初尔等从齐国稷下逃走,惶惶若丧家之犬时,是谁收留了尔等?是谁供吃供住、待汝等为上宾,让你们安心继续治学?
是曲阳书院!
是曲阳侯!
恩将仇报,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算是天道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