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
位于日本群马县涉川市的某间豆腐店门口,伫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藤原文太看了眼来人,回过头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声音不冷不热,「……他没回来。」
「我知道。他现在人在墨西哥,晚一点有实况转播。」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柜台上,高桥凉介一并脱下西装外套,「我先去洗车。」
站在遮雨棚下静静的抽着烟,藤原文太偏着头用眼角瞥过那道认真刷洗着AE86的背影,心中一阵长叹。
唉……到底是心高气傲骄矜的可恨?还是优柔寡断迟钝的可怕?这两个傻孩子……
这几年,高桥小子总会在回日本的时候抽时间过来。洗完车就陪他这个大叔喝两杯,一起观看拓海的比赛。明明专注的眼神里压抑着很深沉的情绪,却只在嘴角抿成浅浅的一弯弧度。
他看得出来也看得懂,但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会帮着做。
就当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私吧!
若是拓海选择走上那样的人生,他不拦,也自问拦不住,儿子的倔脾气其实和自己如出一辙。
但是既然拓海已经转头抽身,他当然不可能推着儿子去走险路。毕竟挑战社会礼教与世俗眼光,拼得不只是一时的勇气而已,要抵抗的压力,更是一辈子的事情。
终究——他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希望孩子的人生平安顺利,就好。
「今晚也睡旅馆?」
后来他才知道,高桥小子不是每趟回日本的时候都会回家去,但是一定会来这豆腐店转一转,也一定会去把86洗一遍。
年纪一把,再讲什么情啊爱啊的就显得别扭惹人笑了,但他不是没有恋爱过,不然儿子打哪冒出来?
他能想明白高桥小子的心情,所以他会让高桥小子去拓海的房间里坐坐。
回忆嘛!就算久远了褪色了甚至模糊了,温度却还在。摸一摸看一看,就觉得不冷了、有力气了。
「是的。」拿起酒瓶往两个空杯倒酒,高桥凉介浅浅地勾了勾唇角,「最近繁杂的事情比较多,不想再让自己更累。」
回高崎等同踏入另一个战场,他这一趟回来纯粹想喘口气。
「你去他房间睡吧。」藤原文太端起酒杯就口,「被子在壁橱里,起床后记得收拾。」
「伯父?」高桥凉介沉静的脸庞依旧不形喜怒,只有眸底掠过的一抹微光泄漏了他的心情。
「就当老是让你请吃送喝的回礼吧。」藤原文太淡淡的说。
两人边看实况转播边小酌,偶尔搭上两句闲聊,大部分的时候,客厅里只有电视机传来的车辆奔驰的引擎声。
「左弯。」藤原文太开口,「刚刚那个,包括这两个,踩煞车的时间点都晚了。」
「……嗯。」食指轻搓下颚,高桥凉介思忖着,覆议,「如果煞车的时间再提早0.5秒,过弯时的后段加速,三个弯道加起来应该可以再快2.5至3秒左右。」
「拓海……」藤原文太端着杯子凑近嘴边,「能在跑完全程之前发现吧。」
「他才跑完这条赛道的三分之一,后面还有三十三个弯道,其中十四个是左弯……」高桥凉介点点头,「以他的敏锐度,应该可以。」
「终点前倒数七个左弯,他应该能修正出来。」基于对自家儿子的信心,藤原文太相信用一半的赛程足够了。
「适应,加上尝试调整……」高桥凉介眉心微蹙,「我估计是,倒数第六个左弯。」
最后,藤原拓海在终点前倒数第八个左弯,修正出近乎完美的煞车时间点,于出弯加速时,总共再快了9.4秒。
看着电视萤幕里显示的车手排行榜,最顶端的那个名字与完赛成绩,让两个沉稳也沉默的男人,淡淡的相视一笑。
——拓海,又进步了!
「认床?」
回头看了一眼开门走出来的人,藤原文太继续把已经装箱的豆腐搬上车,「睡不好吗?」
「没有。」高桥凉介笑了笑,跟着帮忙搬豆腐,「只是觉得这时间该起来了。」
「哦。」盖好车子后备箱,藤原文太点了根烟,低垂的视线正对排气管,偏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抽了两口烟,他指了指高桥凉介身后的门。「进去拿个杯子装水,八分满。」
「好。」毫不迟疑地转身,高桥凉介浅浅的扬起嘴角。
接过高桥凉介递来的水杯放在杯架上,藤原文太边扣上安全带,边说:「把店门锁上,然后上车吧。」
「……谢谢你,伯父。」坐上副驾驶座,高桥凉介由衷地说。
「啧。」摇了下头,藤原文太放下手刹车。「能学几分就看自己的悟性,别指望我教你。」
三天后,高桥凉介再度离开日本。
站在藤原拓海的房间,环顾四周,藤原文太的叹息更深了。
这个高桥小子……
他不是完全收拾干净,而是恢复原状。恢复成上一次拓海回家时,住过的样子。
不打扰——
他只是默默的缅怀了拓海的一切之后,再轻轻的抹去所有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安安静静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