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检查过没有大碍,心跳血压都在正常值,只有持续监控的脑波活动依旧剧烈……」
主治医师例行性的巡房,专业而简洁的向自家少东与病患家属做汇报,签完字后将病历放回床架上。
目前所在地是高桥综合医院,少东指的是高桥凉介,病患家属则是从涉川市赶来高崎市的藤原文太。
「谢谢。」高桥凉介轻轻颔首。
「应该的,有什么状况请随时通知护理站。」医师领着护士退出头等病房,远离令人窒息的氛围。
对坐病床两侧的两个人,明显的守护之姿,却又隐约的对峙之势。
傍晚日落时分。
病床上的人已昏迷超过二十四小时。应该苏醒却一直沉睡的状况,让守候在旁的人虽然忧心焦急,却也只能无助的等待。
是的,无助。
当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藤原拓海时,忧心如焚的高桥凉介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当他发现对方早已失去意识的时候,全身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令他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脚。乘着车高速飙下山就医,搂着怀中已经检视过伤势并简易处理过伤口的人,藤原拓海未曾睁开的眼皮,逐渐加深他内心害怕再度失去的恐惧。
害怕有个万一……
高桥凉介又忆起Porject D的远征,在神奈川县的箱根,那场最终战的竞速。
第一次不在乎不败传说是否缔造完成,第一次不介意尽心筹谋规划已久的梦想能否实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
第一次压抑不了冲动伸手狠狠抱住他——只为了确定这个人完好安在,在自己面前!
原来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束手无策的空等,是让人如此的悬心焦虑、让人恐慌,终至无助。
双臂环胸坐在靠窗面的藤原文太睇着昏睡中的儿子,然后偏移视线看向正对面的高桥凉介,瞄了一眼他握住自家儿子的手,最后视线往上略抬,来到他左下颚的紫青色瘀痕。
哼……他可是手下留情了!
「出去抽根烟吧。」藤原文太站起身。
「拓海……可能随时会醒。」睇着那张依旧沉睡的清秀面容,高桥凉介低声说道。
史浩曾经说过,觉得拓海对他有着某种精神上的依赖。那应该是不同于崇拜的另一种情感,一种类似——雏鸟破壳后第一眼见到母鸟的孺慕。
所以他不想离开。他想再做一次雏鸟破壳后第一眼见到的母鸟,只要别再让拓海绝望的飞离他的身边!
「那你想好——」藤原文太依旧双臂交抱,「要跟他说些什么了?」
「……」终于移开胶着在藤原拓海脸上的目光,高桥凉介转头看向藤原文太。
片刻沉吟之后,他放下一直握在自己手里、藤原拓海的手,跟着藤原文太走出病房。
病房外的露台,藤原文太点起了一根烟。
「我——」高桥凉介在一片静默中率先开口,「很抱歉!」
「大致听说了。」
微抬四十五度仰角,藤原文太吐出口中的烟雾:「自尊心这样作祟的情况下,也就难怪得这么折腾了。是说,那小子的嘴也实在是太笨了!」
「是我不好……没有好好听拓海说话……」高桥凉介低语。
是的!都是他自尊心作祟!自觉被玩弄、自认不当别人的替代品——
所以自动曲解拓海的行为,所以没给拓海解释的机会!
疲于往返涉川市与赤城山找不到人的时候,焚心的焦急与蚀骨的恐慌冲击得他几乎疯狂。如今他深刻体会到,在自己刻意对外断绝联系的那段日子里,拓海连夜奔波、从北到南一路找到神奈川的疲惫焦虑,以及为了一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就心惊胆颤的不安,这样的心情是何等的折磨一个人精神意志——尤其是怀抱着情感的时候。
他对拓海深感歉疚!而那份歉疚里,有着浓烈的懊悔与心疼!
「总归是他的迟钝与优柔寡断起得头,免不了要兜圈子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再开口,藤原文太侧过头看向高桥凉介:「只是高桥小子,就你认识的傻小子,是个能轻易说谎却不被识破的人吗?」
「……」高桥凉介瞠大眼的瞬间,心脏犹如被重击了一拳,疼痛剧烈。
捻熄了手里的烟,藤原文太转身的同时拍了下高桥凉介的肩,随即离开了露台。
啧……两个都笨!是要累死他这个老头子啊!
夜很深。
坐在病床边的高桥凉介揉揉发酸的眼皮,继续握着藤原拓海没有打上石膏的右手,凝望着他的睡脸。
剧烈的脑波活动,偶尔颤动不止的眼皮……正在做梦吧?
「梦见什么?梦里……」高桥凉介呢喃般的低语,心脏阵阵抽疼,「有我吗?」
他伸出手指轻柔的抚过藤原拓海紧闭的眼、带伤的脸、直挺的鼻,最后流连在丰润但缺乏血色的唇。
「对不起……」俯身轻吻着没有给予回应的唇瓣,高桥凉介脸上的湿凉滴落在藤原拓海的颈间,「我竟然因为对手是女孩子就自卑……没有……多信你一点!」
他该记得,拓海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