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
53区最高耸逼仄的建筑群围立于此, 收容着人类的苟且与倾颓。
塌陷的钢架在楼体之间歪斜着,将林立的楼群切割成灰黑色的废墟。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鞋子踏在水上的声响。
安隅背着狙行走在狭窄的街道上, 一汪浸血般的红瞳冰冷肃杀,风过,他用视线缓缓巡视着四周。
囚衣上的鲜血已无处干涸, 他步速很慢,虚弱与杀意交织出诡异的压迫感。
那种压迫透过记录仪, 穿越几千公里, 笼罩在上峰黑塔之上。
安隅已经十分钟没有搞事了。
死神狂暴前。
耳机里突然嘶嘶地响了两声, 秦知律的声音响起。
“还好吗?”
安隅蹙眉,手摸上耳朵,秦知律又道:“我的通讯无法被强制挂断。”
“……”
“有两只章鱼通过进化分离出了个体意识, 母体死亡并没有让它们成为丧尸。它们把手伸向了幸存的人类,我刚才花了点时间解决。”
安隅张口,“哦。您没必要向我解释。”
秦知律客观道:“这不是解释。我希望你学习掌控全局,了解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安隅顿了顿, “知道了。”
右前方倒地的灯柱上忽然闪过一丝反光, 安隅步伐未停,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后,猛地抡起肩上的狙,反身跃起, 将狙重砸在地!
积水与灰土迸溅!
那只刚从水中探出半个脑壳的小章鱼畸种被砸爆头,浓稠的粘液混入水中。
安隅捻起残破的章鱼组织, 发现这只畸种格外弱小,让人怀疑它究竟有没有感染能力。
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个家伙把生产技能全部点给八个复制品了,自己就只能生出这些垃圾玩意。
“还在打架?”秦知律语气停顿了一下, “你伤得很重,生存判定只有12%了。”
“谢谢长官关心。”安隅扔了章鱼继续往前走,“我还好。”
秦知律这回沉默了很久。
久到安隅忍不住扫了眼终端屏幕,确认对方还在频道里。
“在生气?”秦知律忽然问。
安隅脚下倏然一顿。
“没有。”他神色冷淡,“我在战场上觉醒了难以解释的状态,长官的试探和考验合情合理。”
“以后不会再用枪指着你了。”秦知律似是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雪原上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会一直延续到你状态觉醒之后。我很久没判断失误过了,太过自负,很抱歉。”
他说很抱歉。
安隅思路卡壳了一瞬,因为“我很抱歉”在凌秋传授的语录库里几乎是最示弱的一句,用于求和保命,仅次于“求求您了”。
他一下子有点茫然,凌秋只教给他说这句话,却没教他怎么应对别人说这句。
安隅绞尽脑汁,终于回复道:“您从前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吗?”
秦知律“嗯”了一声,“95区,我跟你说过的。”
祝萄说,95区是秦知律不愿提的经历。
这似乎,也是在示弱。
安隅眨了眨眼,终于放缓脚步,“没有生气。请长官不必担心,我可以继续完成任务。”
“我知道你可以,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秦知律不等他回答,又道:“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需要我,我现在过去找你。”
安隅等待通讯挂断,跳去了羲德的频道。“在哪儿?”
羲德语气有些烦躁,“我在畸潮开party的几个地点之间巡逻,我说,你搞这么大一出,不会是想让上峰精准轰炸吧?没用的,要想确保畸变基因彻底消亡,必然要动用热弹,别说好几个轰炸点,就算只有一个点,53区也会变成一个地表深坑。”
安隅想了想,“落地才能夷城,如果是在空中呢?”
“空中?”羲德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所以你究竟是想炸死畸种,还是想炸死我的属下?”
安隅没有多作解释,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别离我太远。转告上峰,二十分钟后发射热武器,打击点在低保T区,不用管能源核位置。”
他突然想到秦知律希望他锻炼的“全局视角”,于是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你手下休息吧,找舒服的位置,观赏畸潮集体长跑。”
羲德半天没回复,安隅奇怪地摸上耳机:“频道故障了吗?”
羲德深吸一口气,“我在等你解释原因。”
频道里沉寂下去,羲德暴躁地捏着终端:“你总得告诉我去哪儿找你吧?”
“低保T区,我以为我刚刚说过了。”安隅驻足仰望高耸的贫民危楼,眼神更加冰冷,“准确地说,T区5栋,1414室。”
他闻到了,一种空前令人作呕的腥臭。
倒是很会找地方藏。
安隅边上楼边审视着身上的伤。
蛙舌2号在他颈侧留下的致命伤已经被葡萄愈合,但打架时的擦撞、章鱼触手鞭打下的血沟、当初刑讯和基因诱导试验导致的淤血,都在战斗中一次次被撕裂。
还真是体无完肤。
他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