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发深重, 泼洒了浓墨一般黑的不见五指。灯火通明下,灌木丛中虫鸣一片。
月色藏在云层之后,隐约地透出一点光晕来。
萧衍行目光落到被人握住的手上, 王姝的手指根根细长, 如削葱根。不过因着常年捣鼓各种实验, 指腹和手心留下浅浅一层的薄茧。蹭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种细细密密的怪异触感。他四肢僵硬,镇静的心性和涵养让他没立即甩开王姝的手。
王姝丝毫没注意到萧衍行神情的变化,短暂的兴奋之后, 意识到唐突, 马上松开了手。
透过昏黄的烛光打量着眼前之人, 少女面若桃花,眼神清澈见底。萧衍行面上神色有几分莫名, 他垂下了眼帘, 眸光影在阴翳之中。浓密纤长的眼睫被光拉的细长,在眼睑下方落下青黑的银子。
王姝:“……”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的寂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若无其他事,那我告退了?”王姝今日在外跑了一天, 早已饿的前胸贴肚皮了。话音刚落, 她肚子就传出一声长鸣。
对面的眸光立即看过来, 王姝有些尴尬:“……晚膳还没用。”
萧衍行没说话,另一只手抬起来, 摆了摆。
王姝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到他刚才被她握住的手上。那手跟个摆设似的, 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王姝猜测他的意思大概是让她赶紧告退。
于是站起了身, 出去了。
她人走远, 袁嬷嬷端着点心从角落里走出来, 扭头看向端坐在案几后头的主子爷。主子爷神情平静如水,仿佛并不在意。
袁嬷嬷将点心小心地摆到他面前,屋子恢复了平静,烛光下静静沉思的人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意味地卷进了衣袖中。
事关王程锦的死,王姝夜里左思右想,睡不着。虽说已经过去了一年,意识到可能存在某些问题,她还是没办法保持冷静。
不过隔了一次生死,王姝对当初许多细节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但这世上有些事情只要有过猫腻,就会留下痕迹。这就跟做实验一样。抓住一个点往深处延展,就能窥见全貌。
上辈子给父亲看过病的大夫,王姝还有些印象。
想要知道父亲的病到底有没有猫腻,从大夫下手最直接。
昨日从镖局要来的几个人,今日就派上了用场。因着萧衍行将身份和目的都挑明了,如今袁嬷嬷对王姝出入萧家已经不管不问了,甚至在林氏刘氏等人问询时还帮着遮掩一二。
林氏其实对王姝出去做什么并不是在意,她关心的只有萧衍行的宠爱。只要跟萧衍行无关,王姝就是去偷人她都不会管。
不,或许应该说,她甚至还期盼着王姝是出去见情郎。若是这般,她便抓到了把柄,就有了理由把王姝给处理掉。届时少一个人分宠,后宅更清净。
王姝没心情管这些人想什么,她开始着手安排人去查。
当初给王程锦治病的大夫有四个人,不全是清河镇的。依稀记得只有一个是本地的老大夫,其他三人都是外乡的人。清河镇的那位老大夫倒是好查,人就在清河镇。只可惜老大夫年事已高,对已经过去的一年所接触过的人,记忆不清了。
“当真记不得了?”王姝眉头皱起来。
“人已经昏聩了,糊涂得不辨人,如今已经不做大夫了。”
汪进飞安排的下属,正好就是接应她的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这两人一个是汪进飞的亲儿子,跟着汪进飞跑了不知多少次镖。年纪虽小,办事十分靠谱。另一个是林师傅的亲侄子,脑筋转得极快。还有一个年岁偏大,三十岁上下,姓钱,武艺很高超。
“其他人呢?我记得是四个大夫。这个大夫不认人,其他的也不认?”
王姝回忆起这几个大夫,长相倒是还记得一点。当时还跟着一个京城商铺的大掌柜。曾说过那两个大夫是御医世家子弟,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
“大姑娘确定么?京城那边商铺比较多,有三个大掌柜。你还记得是哪一位么?若是都去信问的话,要等回复至少一两个月。”
王姝听着下属的汇报,心中憋着一股恶火。
其实要查,方式也不只有从大夫入手这一条渠道。还有一种更立竿见影的方式便是掘棺验尸。只要找到那等擅长验尸的仵作。从尸身上找证据,最具有说服力。
但那是她的父亲,不到万不得已,王姝不忍心他长眠地下之后被掘棺。
长长的吐出一口郁气,王姝没办法下定决心。
……也只能等了。
“罢了,这件事要追下去。必须查明。”王姝知道急不来,但人在在意的人身上总没办法冷静。
深深吸一口气,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叫钱师傅盯紧了王家。”
其实不必王姝特意交代,镖局已经安排人去盯着了。
说到底,他们这些刀口舔血吃饭的人,多少有些胆气在身上的。
有些人是因为身契守着王家,有些人却是活契。之所以会留在王家镖局,心里是认定了王程锦这个主子的。没了王程锦和王家人,她毛氏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