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内乡县令这几天根本睡不着觉。
一闭眼就是城门楼子上吊着的那些个死人,尤其是正中被剐的那个。
他这几天都没吃下肉去,一看见肉就犯恶心。
天热,尸体腐了,城门楼子上苍蝇嗡嗡地论群飞。内乡县令过去又瞧了一回,掩着鼻子跟县尉说:“要不然,放下来吧。”
县尉还没说话,守门的小吏已经慌忙开口阻止:“使不得!使不得呀大人!叶家堡大小姐说要曝尸十日方可放下来,大小姐临走前特别说的!”
内乡县令跟叶碎金打交道不多。因她是个女子,总觉得不便。叶家堡那边大概也是这样觉得,所以需要的时候出来和他们这些官吏应酬的,都是叶老四那一辈的叶碎金的叔叔伯伯们。
因此,内乡县令对叶碎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漂亮,老堡主独生女,功夫厉害这几样上。
至于她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情的人,一直没有过多的了解。
他们甚至至今都不习惯称她为“叶堡主”。
回想起来,她掌了叶家堡的这三年倒也四平八稳,没出过什么大岔子。
但内乡县令一直觉得这是因为有叶家诸多长辈扶持、看顾的应有结果,而不是叶碎金的功劳。
但现在,突然一下子,叶碎金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变得强烈无比。
他看着小吏,甚至都能看到他眼中的敬畏。
毕竟他和县尉那日不在现场,而守城小吏却被迫近距离目睹甚至可以说参与了剐人的全过程。
据说钱屠户好几天没开张了,说是找铁匠打新刀呢,说新刀打出来之前不开张。
这就是放屁。他一个屠户家里难道只有一把刀?
一定是跟他一样睡不着觉,老做噩梦。
不只小吏,内乡县令一说“放下来”,周遭的守城小兵们都明显紧张起来了。
内乡县令忍着恶心又看了看,道:“也好,正给那些有心思的流民一个震慑,那便吊足十日吧。”
县尉照例捧臭脚:“大人英明。”
县令没吭声。
待回到县衙坐下来,小厮上了茶水,县令问县尉:“这两天有什么感觉?”
县尉顿了顿。
县令:“说就是了。”
县尉便说了实话:“城里城外,都安静了很多。”
人不是白杀的,肉不是白剐的。叶家堡突然发威,震慑力不是瞎说的。
县令点点头,又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县丞也在一旁陪坐,闻声和县尉对视了一眼,心底约略都有些明白。
从前叶家堡虽也是地头蛇,但终究他们才是官,叶家堡是民,各安其位。如今叶家堡这一出手,隐隐地,双方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自从宣化军溃亡京城又被其他势力吞并,唐州、随州、复州、郢州和邓州的官员背后,其实是没有了支撑的。
许多地方乱了之后,官员都挂靴回乡了。
邓州的官员还能如此安稳,恰恰就是因为有叶家堡。
如今叶家堡还不算翻身,只是动了动,摆摆尾,他们在上面就已经感觉到了摇晃。
内乡县令出了会儿神,问:“他们往的穰县去了?”
县丞道:“是。”
内乡县令沉吟片刻,决定:“今天出发有点晚了,明日吧,你和我去趟的穰县,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最关键是还有那个邀约。叶家堡是只邀了他一个人?还是还有旁人?
谁知道还没到明日,这一日下午太阳西斜时,穰县县令竟亲来了。
内乡县令便知道,穰县必也有事发生。他直接便问:“可是叶家堡的人?”
穰县县令道:“先来口水!”
人都快中暑了。
内乡县令亲自斟了凉茶给他。穰县县令顾不得什么文人仪态,咕咚咚就干了一杯,胳膊一伸:“不够不够,再来一杯。”
连着干了三杯,才缓过来那股子劲。
内乡县令扇扇子帮他降温:“行了吗?能不能说话?”
穰县县令掀开官帽,掏出手帕一边擦汗,一边叹气:“嗐,原本是想来告诉你一声叶家堡的人干的事,结果……”
结果到了一抬头,妈呀,内乡县城楼子上也吊着尸体呢。比他那边还恶心,都腐烂了!
又热又恶心的,穰县县令差点吐在城门口。
两县主官对坐无言。
内乡县令叹道:“她这是想干嘛呀?”
答案隐隐在心里,就是不想说出来。
穰县县令也叹气:“这女子,你可知道,她人到了,不先来见我。她带着那么些人净往那荒僻无人之地驻扎,只派出人手四下里不动声色地悄悄巡视,硬是等了好几日……”
等到有事发生,一伙子人才骑着健马,持着钢刀,杀气冲天地现身人前。
接下来的事就和内乡县这边差不离了,不必细说了。
“不是无意,是有心啊。”内乡县令叹道。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问:“你跟叶家堡的人可碰面了?叶家女子可还说了什么?我正好出门,与她错过了。”
“三年了。”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