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 纪和玉的“短节目第一”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有诸多偶然的因素。
蒋一清的纸面实力超出纪和玉不少,又在成年组打拼多年, 在裁判那里的节目分远非初出茅庐的纪和玉可比, 在今天全锦赛的赛场上拿出的难度也是3A、4F和4Lo+3T,节目编排比纪和玉更高, 按理不该屈居第二。然而, 蒋一清才伤病初愈没多久,训练强度还没跟上来,而纪和玉又才刚刚在落选赛上崭露头角,甚至拿出了高难度的4Lo以及绝无仅有的烛台贝尔曼, 正是最炙手可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赢得了裁判的关注和青睐。
但即便如此, 也足以说明纪和玉的实力。
一个才刚刚十七岁的选手,在全锦赛的短节目里拿到了第一, 超越了跻身世界一线的前辈多年, 不管怎么说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花滑运动员中, 纪和玉绝对算是“大器晚成”的,直到十五岁才第一次站上国际大赛的舞台;但同时, 又没人比他更“大器早成”, 仅仅是升入成年组的第一年,就已经拿到了傲人的成绩!
在排名出来的那一瞬间, 就连纪和玉自己都有些茫然。
虽然他猜测国内的裁判和教练可能会因为自己在冬奥会落选赛上拿到的成绩高看自己一眼,但也没想到竟然能达到这个程度。自己距真正的一线选手还有多远,纪和玉比谁都清楚, 哪怕蒋一清被刁钻的西方评论家称为“一线守门员”, 实力也不会弱于自己, 就更不用说站在世界顶端的叶甫盖尼、奥本海默和藤原野瑶他们了。
远处的陈长兴有些感慨地看了纪和玉一眼,又看见了自己身边同样感慨万分地望着纪和玉的背影的蒋一清。
作为一个被比下去的前辈,蒋一清眼里没有任何嫉妒和不满之色,有的只有钦佩、欣赏和喜悦。
到了蒋一清这个年纪,随时都行走在退役的边缘,他的心态早已从一个普通的选手,转变得更深更远,始终以前辈、甚至是类似于领路人的目光审视年轻的一代。
“不会觉得有点遗憾吗,一清?”陈长兴拍了拍自家爱徒的肩膀以示鼓励,“从你第一次参加全锦赛开始,短节目的第一就一直都是你的。”
能从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杀出重围,成功以华国选手的身份跻身世界一线,蒋一清的实力和天赋同样毋庸置疑,他居于华国一哥之位多年,全锦赛的冠军也一直都在他手里,不管是短节目的小金牌还是整场比赛,他都以巨大的优势拿下。
“怎么会遗憾呢,”蒋一清淡淡一笑,脱去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语气认真,神色严肃地说道,“看见后来人如此优秀,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先前我还担心我退役之后,没人能挑起华国男单的大梁,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不需要等到我退役,小玉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这话一出,陈长兴明显地愣了一下。
曾经也是花滑运动员出身的陈长兴,不会不知道蒋一清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说,自己大概很快就要退役了,也许就是今年的冬奥会、大奖赛和世锦赛结束之后。
蒋一清如今二十三岁,的确不算年轻选手,但也不算太大,和他同龄的叶甫盖尼、藤原野瑶他们现在仍活跃在赛场上。而老将如乔伊斯,马上就要二十六岁,今年照样伤愈复出。以蒋一清的年纪,在冰场上再滑两三年不是问题,因此,陈长兴没想到蒋一清竟然会提起这一茬。
但陈长兴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虽然,蒋一清的年纪和叶甫盖尼、藤原野瑶他们差不多大,但伤病却比他们严重得多。
不管是R国、J国还是M国,都是花滑大国,优秀的选手良多,尤其是R国,世界排名前十的选手就有叶甫盖尼、波尔卡诺和安东尼奥,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叶甫盖尼每一场比赛都参加,伤病复发状态不好的时候,可以安心休养。
而华国花滑式微已久,大赛名额都要靠蒋一清自己勉强保住,根本没有时间给他停下来休息,因此他的伤病大大小小不少都没有好全。
陈长兴和蒋一清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接着长叹口气,再一次拍了拍蒋一清的肩膀。
“没什么好遗憾的,陈教,”蒋一清笑道,“退役之前,我也拿到了一次奖牌了,不亏了。更何况,现在有了小玉,我很放心。”
接着,蒋一清就想起了上次纪和玉受伤住院的那一个月,不由皱了皱眉,补充道:“只是,您可得看好小玉,别让他又跟我一样啊。”
纪和玉的天赋绝对比他更优秀,蒋一清毫不怀疑,只要不被伤病影响状态,只要给他时间,纪和玉迟早能站上成年组大赛的领奖台,甚至是最高的领奖台。
陈长兴重重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语气苦涩地轻声道:“我会看好他。一清,谢谢你。”
谢蒋一清什么?
谢他这么多年在世界冰坛上的苦苦支撑,谢他对后来居上的纪和玉毫不介怀甚至爱护有加,谢他独自负重前行。
“陈教,你这又是说哪里的话,”蒋一清莞尔道,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我可是拿了国家队不少工资,自然要为国家队好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