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偶少年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现了找乐子的可能性, 还是单纯只因为他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憋闷坏了,从那天开始,他便常常在机甲周边活动, 不时对我冷嘲热讽几句,顺便借着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当无良监工。
少年时常坐在我身边的主操控台上, 抱着双臂架着腿, 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我敲满代码的屏幕看。
单看外表, 少年时常会让我产生一种他其实是个乖乖男孩的错觉。
只可惜一开口, 他那恶劣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这会儿, 我刚端着杯热乎乎的咖啡从隔间走回来, 一眼就看见少年正在百无聊赖地捣鼓几根废弃钢丝。
那几根被我随手扔在操控台角落的钢丝眼下正在他灵活的指间呈现出一只卧地兔子的雏形,寥寥弯绕几下, 却已活灵活现。
我觉着新奇:“你还会做手工?”
听到这话,少年身形一顿, 抬手把那只钢丝兔子扔了出去。
兔子在地上高高低低地弹跳几下,最终停落在我的脚边。我弯腰捡起, 顺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又拿起块手帕往它耳朵上一盖。
少年瞥了眼我的动作, 脸上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这你也捡?”
“干嘛扔,多可惜。”
说着, 我喝了口咖啡,扶着酸痛的腰重新回到椅子边坐下。
用于投放梦境的虚空插件已在三天前完工, 我们上午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场运行测试。
本以为连续半个月的朝六晚十终于要暂告一段落, 谁知上面很快通知下来, 投放工作将于两天后进行。
技术人员在投放计划正式开启前无权知晓更多细节, 这不免使我有些不安。
能够想出用虚空收割梦境榨取隐私的教令院本来已经够疯了, 现在再加个愚人众一起造神, 可谓是疯上加疯。
我正对着屏幕心不在焉的时候,少年忽然问:“你这杯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看你天天拿它当水喝。”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端着的杯子里一看,嘴里淡淡地“哦”一声,说:“这是咖啡,又名‘学者的机油’。”
感受到少年在嫌弃之余又略带了些微好奇的注视,我随口问一句:“给你尝尝?这是产自纳塔的上品咖啡豆,又经枫丹的咖啡大师手工磨制,在提瓦特可是一罐难求哦。”
少年略微凑近些嗅了嗅,很快便与我拉开距离,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难闻。”
“可别太小瞧这咖啡了。”我说,“前几年我在纳塔做研究的时候,出于机缘巧合,帮了这个咖啡豆种植园的老板一个小忙。他可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教令院开放了特供渠道,你们愚人众执行官都未必能弄得到手。”
见他把移走的目光又一次转了回来,我把杯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尝尝?”
少年垂着眼,犹豫两秒,微低下头轻抿了下杯沿。
我:“怎么样?”
他把秀气的眉拧出三道褶皱:“这跟泡煤渣有什么区别?亏你能喝的下去。”
我:“……”
刻薄归刻薄,他的比喻倒还是挺生动形象的。
我对于清咖的提神效果怀有近乎于迷信的执着,所以从不加牛奶和砂糖。喝不惯的人会觉得被我泡过的咖啡有股苦树皮的滋味,赛诺甚至曾怀疑我偷偷把圣金虫抓来磨碎了泡水喝。
我故意迎着少年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口气喝了半杯下去,随口说一句:“话说回来,你果然是有味觉的啊。”
“不然呢?”
“既然有味觉,为什么不去尝试些美食呢,我可从没见你吃过东西。”
“别把我与你们这些俗不可耐的人类相提并论。”少年冷哼一声,“我对低级的口腹之欲没什么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放下咖啡杯,手肘撑在工作台上,以手支颐盯住他看。沉吟片刻,我又补充一句,“或许应该这样问:你为什么甘愿被当作教令院和愚人众的实验品,一门心思执着于成神这件事?”
少年沉默片刻,唇边飘逸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
他微微扬起下颌,半边面孔被环境光染成晦暗不明的幽紫色,半边面孔被白森森的控制器显示屏打亮。明暗交错间,他的眼底迅速浮上一层危险阴鸷的神色。
“刚刚的对话似乎让你的自我认知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偏差。”他缓缓说,“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诘问我的资格?”
“……”
又来了。
这几天接触下来,虽说我确信眼前的少年杀死我就跟碾死只虫子那般轻易,但他似乎也并没有我最开始想象得那样无可救药。
我不是没有冒出过一些天真的念想,比如他会突然良心发现,选择放弃造神计划并从愚人众脱身跑路之类的。
然而,越是深入其中,我便愈发清楚地认识到,人偶少年在这场计划中不过是一枚启动式零件。他至关重要,却也并非不可或缺。
他只不过是一个能完美耐受各种高强度实验和海量情报数据的容器而已,以人类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来看,造出一个能够取代他的新人偶容器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