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刚进门就听到了这样一出荒唐的建议,厉声斥责道,“动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陈元龙有什么必要对府君动手?是他在徐州做事有何处不够尽心,还是府君给他的屯田校尉位置对他有所苛待?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鲁肃的这个主簿位置,已算是在陶谦身边尤其亲厚的了。
自他被陶谦启用以来,所做出的种种判断也少有出错的。
故而他年纪虽轻,这些侍从却不敢对他有所看轻。
此刻听他这番疾言厉色的质问,那为首的侍从小声回道:“若如主簿所说,眼下我等该当如何办?”
鲁肃朝着陶商、陶应兄弟二人看了一眼。
这两兄弟先前没被陶谦认可作为接班人培养,实是必然。
他们好像分毫也没有意识到,先前那扈从对陈登的怀疑和鲁肃做出的驳斥,在这一番往来之间到底意味着什么,而是依然失神地盯着陶谦的尸体。
陶谦的死,或许不一定是使得徐州没了顶梁柱,但对他们来说却是天都要塌了。
因中了毒箭的缘故,陶谦的唇色还带着几分青黑色,又因为夏日炎热,这具被快速从洪泽湖送回东海郡的尸体已经发出了一股臭味。
鲁肃刚喊了一声公子,便见陶商忽然冲到了一旁干呕,一副后知后觉生出反胃之感的样子,而陶应则是忽然嚎啕大哭了出来,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没有父亲了。
但凡是换一个环境,陶应这表现还能被鲁肃夸赞一句有孝心,但当他并不只是陶谦的儿子,还是徐州牧的儿子之时,这种表现就无疑太不合适了。
看看孙坚死于刘表之手后孙策所做出的一系列反应,以及他今日的成就地位,再看陶谦一个哭一个吐的两儿子,鲁肃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感想。
但他代表徐州的一方豪强势力出仕于陶谦的手下,本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在此时也显然不是计较这两人能不能挑大梁的时候。
面对这个该当如何办的问题,鲁肃回道:“立刻将别驾与治中,还有被你们怀疑的典农校尉一并带来此地商榷,现在不是相互怀疑的时候,将徐州上下拧成一股绳才是正道。”
可徐州上下哪里还能拧成一股绳!
在将赵昱、王朗、陈登,连带着直接从下邳赶来的陈珪等人都聚拢在一处的时候,众人得出的一致结论是,由陶谦的儿子接任徐州牧的位置,向朝廷请求一个州牧位置的正名。
虽说州牧这职位该当是唯才是举,奈何方今这种特殊的情形下,最好的过渡之法,还是让与陶谦有血缘关系的人上位。
一来陶谦委任的下属、陶谦直属的军队,以及跟陶谦组成利益关系的各方宗族势力,都会暂时默认接受这样的结果,起码可以先达成到下一年的过度。
二来,陶商和陶应的年纪都在三十以上,并没有什么另类版“主少国疑”的说法,也是个相对来说可以被徐州民众接纳的说辞。
然而他们的盘算挺好,就是陶谦那两个儿子不乐意了。
他们何止是没有这个接任徐州牧位置的能力,也并没有这个接任的野心。
一听这个安排,陶商直接就问道:“既然是要向朝廷求一个徐州牧正名,为何……为何不让朝廷直接委派一个新的徐州牧过来?”
若能这样,何必还非要将他们两兄弟给推一个上去!
陈登一听这话顿时觉得额角一跳。
这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陶谦做那个徐州牧的时候,在平衡徐州内部的士族力量,给出相应的提拔和让利上都做得不差。
同时作为一州之中的父母官,除了在任用孙观、臧霸等人这件事上过于冒险,在任用笮融上有些欠缺考虑,总体来说还是满足徐州士人对他的期待的。
可若是直接空降来一个州牧,谁知道会不会出现像是益州这样的情况。益州那边是东州士和益州士之间相互争锋,徐州呢?
以袁绍在邺城朝廷中的地位,倘若陶商的这个想法传递到了那头,陈登毫不怀疑,袁绍可能会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前来接掌徐州。
若真到了这样的局面,他们还不如直接从自己人里选出一个,以有违礼法的方式接掌徐州,或者干脆将陶谦的尸体给继续摆在这个徐州牧位置上算了。
在陈登和赵昱、王朗、鲁肃这几个徐州人士的相互对望中,都不难看出他们此刻的想法。
陶商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可见是当真毫无政治敏感度可言。
“陶恭祖也算是一代枭雄人物,为何会有这样的两个儿子!”在暂时无法达成统一意见的散会后,鲁肃忍不住和陈登抱怨道。
他们虽然一个是世家出身,一个是地主豪强,但毕竟都出自下邳郡,年岁相差得也不大,在同样效力于陶谦的麾下后不久就成了好友。
当然好友归好友,鲁肃为陈登据理力争,倒也确实是出自他的判断,而非只是考虑到人情的缘故。
陈登叹了一口气,“怎么能说让邺城朝廷来委任徐州牧呢?这话也太天真了。”
若非眼下陶谦新丧,有些话不太适合直接说出来,陈登都想将自己想到的另外一条路子摆到明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