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一些,怕近卫分神,手抖一下,就把他交代在这里了。
也不敢动一动,挪个位置,怕惹恼始皇帝,直接一剑戳他喉咙里。
惧怕之意几乎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散发出来,胡亥僵直躯体,腰身很快酸疼起来。
无人在意他。
大家都在在意天幕。
【于是,二世元年七月,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巨响——】
【有人起义了。】
“哎呀……”
元末,陈友谅还没当上皇帝呢,就已开始为此紧张:“天幕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呢!”
这天底下多的是人没看过《史记》,或是不识字,或是没有门路观看这本书/没有钱财去购买这本书,然而如今天幕一放,历朝历代那些黎明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北宋末年的农人们不大笑得出来了。
他们盯着天幕,想起自己的生活。
明明从来没有偷懒,明明一年到头都在劳作,却不知为何越来越穷,手中少有粟帛。那些小吏稍微有些不如意,对他们动辄鞭笞,哪怕是打死了,也不会给予他们家人钱财作为补偿。
他们寒冷,他们饥饿,他们恳求能有哪怕一天吃饱也觉得幸福了——可这种恳求并没有得到实现。
他们天生就是阴沟里的贱虫,合该受到欺压?
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声呼起,苦于吏欺,苦于役者莫不响应,旬月众至数万!
……
元末。
有人高呼着:“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也有人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天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儿童妇女竟相呼传。
抗苛捐抗苛税之人不断涌现。
……
这话不仅鼓舞了汉人,也鼓舞了同样受欺压的夷人。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平乐府富川县官军强抢瑶民耕地。
瑶民怒而掀起民变,不仅到处打杀官吏豪绅,夺回被占的田地和财物,还开始攻夺县城。
还有弘治到万历时期,明政府封锁府江地区的食盐,致使此地食盐奇缺,民众苦不堪言。这些庶民只能为了获取食盐,不断奋起反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也没想过能当王侯将相,他们只想活下去。
——历朝历代的民变,皆是如此。
*
【随着第一声起义打响,秦王朝土崩瓦解那般迅速,到冬日,竟是天下已半非秦有。】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上谏,请求停止修建阿房宫,减少戍边的徭役,然而胡亥表示,你们不能禁止国中盗贼蜂拥也就算了,还要将先帝的事业废弃,有什么资格继续在位。】
【于是,上谏之臣纷纷下狱。】
【而之所以如此,也与赵高立于胡亥身后操纵朝堂,李斯无法相抗赵高,竟被逼得将督责之术和盘托出,为求自保有关。】
韩非正在喝酒,喝得眼神迷蒙,好似这样就能忘却韩国之事,不必为它忧心。
——秦,一统天下啊。那韩呢?韩又是何等下场?
然而看到天幕播出此幕时,韩非还是本能地念出自己的理念:“术者,藏之于胸中。”
一旦被逼到把“术”展现出来,就已是一败涂地。
【而这督责之术,所言就是让君王脱去桎梏,给臣子发派事务时,一旦臣子无法达到君王的标准,便要受到重罚。如此,臣子便不敢不尽心尽力为君王办事,而君王也可以凭借此术为所欲为。】
【督责之术还建议君王不要任用贤能有德之士,不要听取别人的意见,不要任用节俭仁义之士,不要任用谏净论说之臣,不要任用忠烈死节之臣。】
【由此,方可独断、独视听、独行恣意。】
【胡亥听此大悦,于是更加严厉督责臣下,并且以税民深者为明吏,以杀人众者为功臣。】
【致使整个大秦从朝堂到田野,皆是一片黑暗。】
【而这督责之术,后来就坑回到了李斯自己身上。】
秦二世时期。
这时,李斯已在狱中。
他浑身湿透了血,囚服血沉沉地黏在身上。牢壁上烛火淡淡,似乎随时要熄灭。
透过窗棂,李斯望着天幕,感觉脸火辣辣的,好像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
“是啊……”李斯的语气显得有些自嘲:“督责之术,最后竟督责到己身。李斯啊李斯,没了陛下之后,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