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城外。
仍征战在外的霍玉驽传令靖安,严禁任何人告知阿忘霍瑛身死一事,但消息传得如此沸沸扬扬,阿忘还是知道了。
好在得知这消息时,腹中胎儿已经足月,有惊无险,阿忘于当晚诞下一子。
在生与死的强烈刺激下,阿忘头痛欲裂,幼时的一幕幕翻涌而来……大哥与二蛮,从来就不是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阿忘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蓦然泪流满面。
她寻不到大哥,孩子也寻不到父亲了。
霍玉驽征战在外,趁尉迟弘尉迟邈俱败,一举攻克十数座城池,威震八方逼近皇城。
尉迟家吵得闹翻了天,有说死战的,有说南下投奔南楚的,争执不休。
尉迟弘主战,尉迟纨绔子弟嘲讽道:“你倒是战了,出去时十万兵马,回来时只剩百余人。若不是你大败,尉迟一族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趁现在还有点兵马,去南边积蓄力量方为正道。死守皇城,赫连氏前车之鉴,全族被诛!叔叔,您可要为我们考虑考虑,除了您的儿子,我们的命难道不是命?”
“就是,叔叔,您若是要死守皇城,我们不守,还请叔叔念着情谊派兵护送我们去南楚,保留尉迟氏血脉!静待东山再起!”
“静待东山再起?”尉迟弘讥笑道,“是啊,你们一直是静待,除了当累赘,可有做过任何好事!”
“没做过又如何!”尉迟厚反击道,“总比你被打得落花流水强!你还好意思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若不是你父亲,率先逃亡,冲击军阵,我怎会一败涂地。”尉迟弘看着尉迟厚,神情狠戾。
“可我父亲死了,你活着。活着有嘴,自是怎么说都行。”尉迟厚仇恨地盯着尉迟弘。
尉迟邈静静坐在一旁,仿佛局外人。他知道尉迟氏大势已去,战则死,逃也只是苟且活命。
征战这么些年,到最后落得如此结局。尉迟邈心中沉寂,死去将士的尸身可以阻隔河川,而他苟且活着,难堪。
尉迟毅猛拍桌面,一声巨响止了屋内争吵。
大败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尉迟毅仿佛老了数十岁。他看着尉迟一族,心道,他确实做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纵容。
尉迟一族除了他儿子、他侄子,还有能撑住的吗。他就不该对尉迟一族的人予以重位,关键时刻掉链子还不算,霍玉驽一路攻来,尉迟氏掌管的城池里,尉迟族人甚至直接逃走,竟不战而退。
到南楚去,不过以后,他不会再管这群废物族人了。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尉迟毅决不愿不过及冠的儿子死在这座皇城里。
这梁国,霍氏要就要吧。到了南楚,尉迟氏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尉迟毅沉声道:“收拾金银,整顿兵马,速速前往南楚。”
“父亲!”
“弘儿,不必多言,时间紧要,去吧。”
看着尉迟弘固执模样,尉迟毅叹道:“难道你要你三个妹妹,一起陪葬?”
尉迟弘话语顿止,他一贯挺得笔直的腰背微微垂了下来,是他战败,是他……
皇宫。
贺兰启也得知了消息,他醉酒大笑:“赫连来了死了,尉迟来了逃了,如今又来个霍氏。李宜啊,你主子要逃了,你还站这里作甚?”
李宜道:“酒伤身,陛下不宜多喝。”
“你这个奴才,倒是有意思。”贺兰启道,“不过,你留着也好,反正朕也不过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你,一介狗奴才,尉迟氏也不会管你死活。你留下来,倒可以跟朕说说话,说说阿忘。”
“不知为何,她在时,朕烦得紧。不在了,倒有些想念。”贺兰启笑道,“霍氏要来了,天下将变,唯独没有我贺兰氏的容身之地。”
“梁国,梁国,”贺兰启眼眶微湿,指着窗外道,“李宜你看,日落西山了。”
“朕这个亡国之君,名启,真是天大的笑话。”贺兰启道,“朕这一生,从来没有恣意过。
“只有酒,喝了酒,解千愁,可朕喝得不够多,旧愁未解,新愁又添,愁上心头,新仇垒旧仇。”
贺兰启踉跄着站了起来,拔出一旁长剑,借着酒意对着空殿胡乱砍杀。
一边斩一边吟:“岁遥遥兮难极。冤悲痛兮心恻。”
“肠千结兮服膺。于乎哀兮忘食。”贺兰启剑指红霞,悲怆痛吟,“愿我身兮如鸟。身翱翔兮矫翼。”
“去我国兮心摇。”贺兰启扔了长剑,踉跄倒在地上,心饮恨,双眼阖,“情愤惋兮谁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