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的寒假, 期末考试一完,宿舍里都在收拾东西迫不及待往家里赶。
她们都没有出远门这么久过,如今想家, 在考试前就开始抢车票, 早就已经归心似箭。而我安静递交了寒假留校的申请。
辅导员诧异于我寒假留校,问我怎么不回家啊。
留校的大三大四比较多,大多是为了在校好好复习博个前程,大一就留校太少见了, 寒假可不同于暑假, 中间有个阖家团圆的春节,在外的人再忙都奔着回家过年。
我无法解释,我只说家里情况特殊,回去也是一个人,在学校里还能有点热闹。
辅导员倒也没再多问,只说学校会组织留校学生一起过年,到时候很热闹,还有注意保管财产,注意宿舍用电安全,等等等等。
他只是普通的尽职尽责,我却听得鼻尖一酸。
就是这样普通的叮嘱,我却从未在亲情之中听过一句。所以我有回家的必要吗,或者说,我真的有家吗。
帝都的冬天很冷,早早就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交完了寒假留校申请,从办公楼出来, 外面又在簌簌落着雪, 雪粒从天空飘飘扬扬落下, 落进雪里融入茫茫,仿佛飘摇不定也终有归处。
而有的人,生来便没有归处。
我离开南苔以后,阿姨就不再在我南苔的家帮佣照顾我。
半年前她亲自送我去的车站,目送着我离开南苔,那一幕其实让我眼眶发酸,她只照顾过我来到南苔的这四年,却好像比我这十几年的亲人更难舍。
我在帝都上学的这半年,我们会用手机交流。
室友给家里打电话,而我则是跟阿姨打电话,乐乐会在旁边脆生生的喊我姐姐,问我帝都的大学是什么样子啊,我们会聊很久,聊到宿舍熄灯。
阿姨手机用得不熟练,所以每次找我基本上都是发语音,我听着几十秒的声音里带着点南苔的口音,有种让人想哭的感觉。
我如今情绪脆弱不定,一丁点儿的感触就会很容易流泪。
期末考试完,室友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我交了电费和网费,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宿舍里没日没夜的看电视剧看综艺,看那些为数不多的镜头里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周嘉也。
那本男主角很像周嘉也的小说,我也终于给它写上了结局。剧情里的女主角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寻找,可是找到最后,也没能成全自己的一厢情愿。
评论里很多人都在哭,问着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圆满的结局。
我想起很早以前有人问我,如果相遇注定要别离,那么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如今我把这句问题还给了评论区,我问她,短暂的撞见光明,到底是恩赐还是神罚呢。
我很想知道答案,但是只能等,等时间,让我心死,或者释怀。
春节的前一天,宿管阿姨挨个敲门来问我们留校的学生要不要下楼一起包饺子,我终于结束了我在宿舍里快要发霉的原始人状态,起来梳了头发,套了个羽绒服。
大一宿舍的留校生不多,各个院系都有,我们平时不认识,如今凑在这个大团圆的节日里一起包饺子,居然多了两个朋友。
在等待着饺子出锅的时候,我接到了我这半年没有联系过的妈妈的电话。
直截了当,没有什么寒暄,也没有多余的话,她知道我在帝都,直接告诉我时间地点,晚上要回林家。
这是惯例了,不用她再多说。回林家该怎么做,怎么打扮,怎么微笑,怎么打招呼,早就已经是多年惯例。
我生父前妻去世以后没有再娶,只留了一位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的养大,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外人皆道他情深。
但他私底下却玩得很花,只是打着前妻的幌子不想再娶,那些女人,也包括我妈妈,与他各取所需,心甘情愿。
只不过我妈妈手段高一些,竟讨了欢心怀了孩子,只可惜她的算盘落空,林家一开始就没打算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
名利场上没有慈悲,撕下脸面便是魔鬼,所以人人都贪图那张面和心善的人皮。
林家每年过年都要演一出阖家团圆的戏码,我这个恩赐养着的私生女,要乖巧回到林家,彰显他们有多么仁慈良善,连个野种都愿意在过年的时候给她一个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要做一个合格的背景板,戏码结束,就要回到自己的泥沼里去,不能出来污了林家在外的脸面。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是年幼时对亲情抱有幻想和懵懂的小女孩了,我全部都懂。
只是这年,我有些累了。
有什么东西是在遇见周嘉也之后改变的呢。
周嘉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自由散漫惯了,凡事都随本心,他不怕丢脸,也不怕被嘲笑,他想做的事就会去做,结果好坏也自己承担。
他曾经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台的时候一手将我推出去,老师已经看见了踉跄站出来的我,我没机会再反悔,而他就在后面冲我大喊着不要怕加油,我仍然怕得要死,却多了勇气咬着牙闭眼往前。
那时候高一,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可我握着手机,仿佛还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