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苍莽的群山万壑之间,一支夜行军疾速穿行而过,在暗夜里如同潜飞的龙蛇,风疾云驰,跃入地沉星坠的深渊尽头。
“大将军,前方就是灭魂渊了。”
灭魂渊是仙洲四大绝地之一,素无人迹。
从这里往下看,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也已感觉到森然寒意蔓延上来,冷如灭顶。
卫将军殷若羽驻马不前,拱手道:“天将破晓,今夜我便送您到这里吧。”
对面,一道修长的人影银甲红披风,执剑而立。
浩荡的天风卷起她飘飒的披风,张扬如烈火。
玉冠之尾,一缕修长的珠带随之拂卷垂下,割裂了微光黯淡的天幕,更显得眉目森丽,睥睨之间,含着一股沉沉的锐利和压迫感。
谢兰亭凝视着深渊,淡淡勾起唇角:“此一去是生是死,殊难料定。倘若前途已断,我便杀出一条血路。”
“将军为仙洲第一高手,纵横万里,自是无惧”,殷若羽沉声道,“但离泱城毕竟是绥都,又有桓太傅坐镇,固若金汤,恐极难攻下。”
谢兰亭手拂过剑柄,眸中泛着一丝冷色:“无妨,我已有绝杀桓听的办法。”
桓听是她上一世的军师,她对他再熟悉不过。
上一世,她同样率军伐绥,却并没有来灭魂渊。
而是带着十万兵马,从绥国重兵把守的寒云道进军,撄锋直上,一路硬碰硬厮杀过来,损兵折将无数。
最后,更因为势单力薄,死于桓听掀起的一场叛乱中,遭到万灵焚身,下场惨烈。
桓听本为绥国的太傅,曾屡次北伐建功,截杀青霄营。
上一世,谢兰亭势如破竹,如虹般荡平绥国全境,大军兵临城下,包围了绥都离泱。
桓听死守孤城三百八十余日,因力量悬殊,终不敌,遂捧璧出降。
谢兰亭因为顾忌他的声望,不仅没杀他,反而任命为青霄营军师,颇为礼遇。
后来,信任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中,进一步加深,她甚至给了他佩剑和印符,营中见此,如将亲临,军机大事,皆可自授。
在这烽烟乱世,诸侯并起,臣子为一展生平抱负,数次易主,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桓听又表现得如此出色,才智卓绝,为她出谋划策,迅速平定一国。
那时候,她是真的相信了他的效忠,觉得他会成为自己最好的下属和知己,并肩千万里,征战十四州,同谋大业,共定山河,治世太平。
然而,桓听却背叛得毫不犹豫。
一朝掌握大权,迅速开启绝灵阵,屠杀她和青霄营一众将士,全军覆没。
在冲天的火光中,他握着玉箫,白衣翩然,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霜雪般的面容之上,燃烧着孤冷猎猎的复仇之焰。
“你亏欠我与先帝的江山,今日也该还了。”
谢兰亭到这时才知道,他从未真心归降过,只是蛰伏下来,借她的势力韬光养晦,伺机复国而已。
她恨之欲狂,可是已无力回天,只能惨死于烈火中。
后来,哥哥谢忱为了帮她复仇,亦兵败身死。
桓听拉起复国的旗号,光复帝室,还都苍陵,史称“后绥”。又过十七年,被天命攸归的姜国主孤月影所灭。
至此,长达百年的烽火乱世终结,诸侯百家归姜,天下复于一统。
在澹荡的长风中,殷若羽翻身下马,与她并肩而立,望着灭魂渊。
他面容阴郁秀丽,半边脸覆着明莹欲碎的白蝶面具,一点唇色微抿,嫣红如朱砂,道:
“灭魂渊自古就是仙洲绝地,凶险莫测,将军此行须珍重。不论如何,我都会把绥国守军尽数断送在寒云道,虽死后已,绝不让他们破坏将军大计。”
天风吹衣,谢兰亭神思回转,凝眉看了他半晌:“虽死后已?不,你得好好活着。”
上辈子,殷若羽正是战死于寒云道。
他自请留下断后,就算被绥军万箭穿心之时,仍旧振臂高呼“杀敌”。
青霄营本已经大败,一溃千里,见此悲愤之下,反而决然无畏地再度发起了冲锋,最终拼死挽回了败局。
可是,逝去的人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世,绝不会再有那三场血战,和任何无谓的牺牲了。
谢兰亭一拂袖,冰冷的光辉在身前聚拢,星星点点地汇成一副绥国地图。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务必就留在寒云道,不要冒进,与绥军遥相对峙便可”,剑锋指向那处,“如果绥军来攻击你,你就逃。”
“逃?”
殷若羽错愕不已。
“主战场已不在此处”,谢兰亭扬眉,声如利剑,“我将带五百人马借道灭魂渊,穿行绝地,兵贵神速,直抵绥都离泱城下。”
“届时,便是绥国灭亡之日,桓听毙命之时。”
地图上的路线,悄然穿过了整个绥国的腹地,像一把尖刀,逼近咽喉命门。
若行走于陆上,至少也要转战千万里,与数个军事重镇、绥国精锐之师交兵。可是,灭魂渊直连离泱城外的水域,借道于此,却只需一夕时间。
殷若羽抿紧了唇:“我率十万之众,怎能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