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白浪, 浪潮声涌。
远处重云压叠,站在原地回望, 灰色的天空几乎要挨到海平面上去, 其间酝酿着深黑色的暗云,像是不时便会暴雨倾盆。
空气里有一种轻微的粘稠,混合着海周围特有的海腥气, 黏腻地卷进呼吸,带着十足的压抑感。
周围没有人说话, 连这段路程上一直都有的抽泣声如今都是细微,所有人都被即将降临在八酝岛的这场暴雨压得喘不过来气。
“怎么还不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一会儿我们要是被暴雨拍在路上, 可都得玩完……”一声咕哝响起,是负责押送他们的海浪鬼在抱怨。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低, 却不知晓,一字一句都清楚地落进别人耳中。
“大人们最近要货要的不少,但是最近将军下令戒严,我们就弄来这些老弱病残……他们不会不给钱吧?”
“嗨呀,放心, 那群家伙可不缺摩拉, 这么大的场子, 还怕贪了我们那笔小钱?”同行的同伴安慰他道, 但是看神色也并不十分笃定。
“那我们……”有个海乱鬼露出一脸凶相,以手做刀, 在脖子附近比划了一下。
“你不要命了!”另一个海乱鬼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立刻伸手扯住了同伴的手, 然后紧张地四处张望, 好像生怕什么人从黑暗里起身, 利落地给他们杀个干净。
海乱鬼中的老大冷冷地看了刚刚伸手比划要黑吃黑的手下一眼,目光中带着浓郁的警告,后者立刻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盘踞于八酝岛上的这个势力,由此可窥见一斑。
但是还是有海乱鬼小声嘟囔道:“有这种本事,还让我们跑腿干什么……搞的我们天天交货都提拉个脑袋,心惊肉跳的。”
不出意外,又收获了海乱鬼首领一个冷肃的眼神。
没有海乱鬼再说话了。
周围只剩下海浪翻涌,撞击到岩石上骤然变厉的拍击声,以及人群中压制不住的细微哭声,还有——一声低到几不可闻的轻笑。
闻音原本还在想海乱鬼说的话,心里冷笑——先知者的人为什么让海乱鬼代为跑腿,自然是因为这些顶着愚人众名字行事的家伙怕暴露踪迹,不敢让坐镇稻妻的那位第六席,向来在愚人众中凶名远扬的散兵大人知晓自己的存在。
但是当耳边传来着一丝笑声的时候,闻音眉心一跳,直觉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她老老实实地缩在原地,兢兢业业地扮演一个“意外被拐胆小怯弱的可怜少女”,眼瞳中的光却飞快往斜前方一瞟。
那里正坐着个少年,紫红色头发,眼睛也是渐变的森林绿色,像是丛林间的精灵小鹿。
那少年眼下两点泪痣生的勾人,衬得原本便俊秀拔萃的面容愈发精致,此刻他脸色惨白,本应该时刻含笑的脸上也是含着泪的惊慌和恐惧,极其惹人怜惜。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正拍着他的头轻声安慰,像是在安慰自己家的小孩。
可闻音刚刚听到的那声嗤笑绝对做不得假。
闻音收回视线,抿住眼中飞快闪过的一点笑意。
哈,这下可热闹喽。
鹿野院同心居然也溜进了这次的“货物”中,只是不知道,他是受了谁的委托来的。
神里绫人还是九条裟罗,亦或是他自己?
博士的行径在稻妻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他们难道真的是最近才腾出手来处理吗。
还是说,在闻音不知道的地方,又有什么暗流开始涌动了。
闻音脑袋里晃过这些个念头,却算不得烦恼。
潜入博士的邪眼工厂,不过是怕走漏了风声,扰得那家伙溜走而已。
至于其他的阴谋诡计,亦或是来自什么人暗戳戳的小九九——
直接碾过去就是。
就连让海乱鬼们极度心焦的那些来自愚人众的“大人”,也不过是不敢在闻音面前露头,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底的阴沟老鼠罢了。
她这样想着,却察觉到一道视线瞥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斜飞过去一眼,就见刚刚还含着泪珠,装的有模有样的大侦探先生,背着海乱鬼和周围哀哀的普通人,冲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闻音却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娇弱”人设,像是被惊扰的幼鸟一般,瞬间目露惊恐,下意识往后一缩,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腕上的锁链哗啦一响,白皙的手腕立刻点上猩红,看得人心痛。
见海乱鬼的视线扫来,鹿野院平藏也顿时将自己的笑容一收,眼睛也轻眨一下,又是一点泪珠滚落。
于是那海乱鬼看过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满地缩着发抖的鹌鹑——不过是其中两只鹌鹑长的格外好看罢了。
他带着点贪婪和垂涎的目光在闻音身上扫了一圈,只是碍于老大和其他人在边上不好真的上手,只得失望地砸了咂嘴,但目光扫过鹿野院平藏的时候却不大痛快地冷哼一声。
这小子,一个男人,长这么秀气做什么?
这冷哼让周围的“货物”们误会了,一个个抖得更加厉害。
只有鹿野院平藏在心里叹了一口长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和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