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蝉鸣微歇,一阵夜风吹过,池塘内碗口大的莲花荡漾开淡淡清香。
那香味丝丝缕缕渗入屋内,似乎随风送入了熟睡者的梦中。
五小姐并不大喜欢莲花,总觉得世人独爱其高洁,可实际上那段根茎下面,是旁人难以发觉的淤泥。
就好似刻意将美好流露在外,把丑陋那面严丝合缝藏起来一般虚伪。
可她想不起为何会有这般感受,明明从出生到嫁人,遇到的皆是表里如一的磊落之辈啊。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皇宫,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又”字,就好像自己原本就是生活在那里一样。
寝殿垂着干干净净的白纱帘,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莲池盛放的莲花,原本暑热的天气,竟觉出森森冷意。
“娘娘,今日是封贵妃之日,等下新贵妃要来给您请安的,还是梳洗下吧,好歹换上皇后的礼服。”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建议着。
她恍若未闻,思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新贵妃啊?那一年她也曾是新嫁娘呢,仿佛也没过去多久的样子。
“去御花园采些莲蓬剥莲子吧。”她淡淡吩咐着,“但是不要那些花。”
新帝带着贵妃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在剥莲子,十指春葱干干净净地衬着饱满的莲子,那姿态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宁谧。
新人自然是十分颜色,对她这位皇后也很客气,然而从头到尾,她都只是淡淡回应,不甚热络的样子。
等人走的时候,她剥好了整整一盆莲子,递过去。
“吃吗?莲心已经去了,不苦的。”
新贵妃摸不着头脑,求助似的看向新帝。
那一瞬间,新帝忽然后悔带人来皇后这里耀武扬威。
那一盘子干干净净的莲子像是在嘲讽他,把所有的苦头都留给了一个女人。
素来在人前冷静自持的他忽然发作,将莲子掀翻在地,她面色未变,只是似笑非笑看着他。
新帝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伸手抓住她不复圆润的皓腕。
“你为什么无动于衷!是不是不在乎朕?”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不是皇上把我变成这样的吗?”
诘问她的那人登时愣在当场。
***
是夜,哈伦府内,五小姐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呼吸略重地喘息着。
一旁的哈伦随即被惊醒,立刻跟着翻身而起,单手握住她的脉,察觉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开口发问。
“这是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怪梦。”五小姐语气里还透着惊悸未定,“吵到你睡觉了。”
真是太奇怪了,她又梦到跟静王在一起的情景。
偌大的皇后寝殿内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他那个眼神,那个混合了希冀和偏执的眼神,跟大婚前一晚梦中的如出一辙。
五小姐只觉得浑身冷透。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接二连三梦到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甚至是个弑君杀父的外人。
从小到大受的教育让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而内心更加惶恐的是,梦里的一桩一件都太过真实,真实到好像发生过一样。
她和静王?帝王和皇后?
怎么可能!
她骤然握紧了手指。
哈伦虽不明所以,但他向来特别机敏,于是劝慰道。
“做个噩梦而已,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郑重其事把五小姐的脸转过来,端详片刻。
后者心下一惊,刚刚做了那样的梦,此时此刻再面对哈伦,总有种背叛对方的感觉。
结果就听他煞有介事道。
“你说实话,是不是因为睡前打纸牌,我赢你太多了,所以你耿耿于怀,梦里都想着报复,这才做了噩梦。”
五小姐始料未及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登时哭笑不得。
哈伦轻轻拍着她被冷汗浸湿的后背,很轻快地继续道。
“不用放在心上,明日一早起来,我便让你赢两局。”
这话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宠溺,让人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要不干脆现在吧?”床帐被打起,哈伦单手将人往床下带,“横竖你刚做了噩梦,肯定睡不着,咱们打两局呗?”
五小姐缓缓吐了口浊气,揉揉太阳穴,边跟着下床边笑道。
“真的不是你自己想玩吗?”
“谁想玩不重要,让你赢一局才重要啊!”
折腾了一番之后,确实没了睡意,二人坐在桌边开始码纸牌,哈伦摩拳擦掌,完全不复刚刚说让她赢一局的意思。
五小姐轻轻弯了唇角,也跟着认真起来。
洗牌切牌的时候,府外更鼓敲了四更,通过半开的窗棂,依稀可见窗外云遮月。
明日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好天气。
***
距离哈伦府上两条街之外的大理寺牢狱,此刻幽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静王坐在长窗下,望着窗外那一轮影影绰绰的月亮,如同入了定。
前世他寿终正寝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乌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