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点话的声音仿佛无所遁形,字字句句都落在钱落葵耳朵里。
她其实算是个能隐藏情绪的人,然而路子都要成婚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所以一时半刻有些调整不过来。
这点沮丧,轻而易举就被太后的眼睛捕捉到。
“皇长子妃没事吧?”
“臣妾没事。”她猝不及防抬头,眼神扫过陆夭,言语则力持平静,机械般地一字一句,“舟车劳顿,有些累罢了。”
这种说辞太后听得太多了,于是也不咸不淡地回应。
“去叫个太医瞧瞧吧。”
钱落葵如梦初醒,她一直在服用让自己假孕的药,一旦把脉,怀孕之事便藏不住了,而现在还不是掀底牌的最佳时机,登时出言拒绝。
“多谢太后好意,臣妾着实没事,不必劳师动众。”说着微微抬头看向谢文茵和陆夭,“大过年的,叫太医来也不甚吉利,等下臣妾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谢文茵新婚,陆夭刚怀孕,两人都是需要庇佑的时候,因而太后很重视过年好兆头这件事,闻言也不再多说,只是例行公事地嘱咐了两句。
“若是等下还不舒服,便要直说,
莫让人说你在祖母宫里还要受这等委屈。”
钱落葵哪敢再露出半点情绪,只得乖顺点头,又坐回到原位,可心境却跟刚刚迥然不同。
陆夭显然并不打算顾及她的心情,又自顾自跟太后商量。
“师哥夫妇之前每个月都在无忧居办义诊,坊间名声很好。只可惜他不愿入太医院为官,我寻思着,是不是给他夫人个什么头衔,也算是种鼓励,带动坊间更多的人做善事。”
陆夭说话做事向来把分寸感拿捏得极好,即便是跟前太子妃交恶的时候,也听不出对娘家人一丝一毫好恶偏向,所以太后一直觉得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然而眼下赤裸裸地邀功,带着点恃宠而骄的意味,不知道是做给外人看,亦或是怀孕之后真的心性大变,总之并不惹人讨厌。
太后轻笑摇头,脸上现出几分嗔怪,但语气却带了些宠溺。
“都听听,哪有这样公然给自家人讨官的?”
掌事嬷嬷听了,知道太后没有生气,自然也跟着凑趣。
“宁王妃这是不拿您当外人呢!”
陆夭打蛇随棍上。
“我也知道,夫君不在朝为官,夫人是不能封敕命或诰命
的,但咱们可以给个虚的头衔,不领俸禄就是了。”
这其实不算难办,尤其对太后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谢文茵也跟着游说。
“这是女儿经手的第一桩大事,还望母后行个方便。有个头衔,送嫁的时候面上也好看些。”她意有所指又来了句,“月儿若是封个什么夫人,官大一级压死人,路神医在家怕是要被压制住咯!”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太后脸上也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就依你俩吧,回头我拟个诏书,给她个忠义夫人,从七品,这总行了吧。”
当然行啊,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陆夭识趣地谢恩,随即乖巧站在一边。
钱落葵手指死死掐住另一只手的虎口,他这位未来夫人何德何能啊!
太后转头冲谢文茵道。
“别总忙活别人家的事情了,你和麓儿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好消息?”
谢文茵始料未及话题会突然转到她身上,登时娇嗔道。
“这又不是我想就能怀的,再说公婆都不急,您急什么嘛!该来的总会来。”
启献帝带着众人刚好来用膳,进门便听到这句,谢朗倏地停
在台阶上。
逆着光,谢文茵那张娇俏的脸满溢幸福。
他别过眼,不想再看那张脸。
这一幕落在钱落葵眼里,她心底隐隐升起两分不安,随即又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她和他,不过是对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
天色将晚,这顿家宴被安排在距离长乐宫不远的万福楼。
那里有暖阁,可以远眺,能看尽整个皇宫之景。启献帝兴致颇高,他这把年纪,儿子孙子侄子一起来了,人丁兴旺说明运势旺,运势旺就能坐稳龙椅,所以心情自然不会差。
万福楼内彩灯高悬,高低错落,将四下映照得如同白昼。
陆夭前世来这里参加过几次寿宴,猛地踏进来,迅速被勾起往事。
她记得有一次,她尚待字闺中,进宫给太后贺寿时,曾经遇见过宁王,当时他冷着一张脸,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那会儿她还在想,哪个姑娘日后嫁给他可是惨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伸手握住身旁人的手。
宁王似有所感,迅速回头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