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在城郊的王家别院里住了数日,较之在陆家的种种妥帖,这里显然更无趣些。
小院里烧起了地龙,外头隔三差五落一场雨,陆夭索性连门都不出,每日就窝在屋子里。
宁王走了大半个月,她做什么都没兴趣,没心思画图样,没心思鼓捣药材,就连平日爱吃的东西也懒得折腾,每日除了在窗口晒太阳发呆,就是盘算如何应对眼前的局。
卢彦被关入了王家的地窖,由王管家审理,这几日过去了,还没有半点动静。
他是先皇安排的死士,自然以先皇的意志为主。传闻先皇对于血脉一事就极为忌惮,他这份想法,自然也灌输给了死士。
如果他能专门留下人去潜伏到红莲教,只为防止兄弟阋墙。那么为了血脉纯正,要伤害她腹中胎儿,也不是不可能。
陆夭深谙像卢彦这种死士,从有意识那一刻便被灌输,要为主子尽忠卖命的思想。
先皇已逝,他收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应该是平衡启献帝和宁王的关系。这就意味着,他不会尽忠于启献帝和宁王当中的任何一个。
更直白一点讲,他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监督和制衡。
制衡不要让两兄弟一方独大,监督启献帝会不会在百年之后如约将皇位还给宁王。相应地,也要确保宁王不提前造反,弑君杀兄。
所以这些年,卢彦潜伏在红莲教,时不时对启献帝进行刺杀,应该也是制衡的一种方式。
那么有没有可能,前世他也是假死,继而在幕后默默执行旁人所不知道的任务?
现在问题就在于,他到底在执行什么任务,还跟什么人有来往,以及到底怎么样才能将这些计划和盘托出,这些关系到整个宁王府后面几十年的安危。
可以肯定的是,启献帝和宁王比起来,卢彦至少没有明显的偏袒,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何这些年宁王府拼拼落入险境时,红莲教总会出手。
陆夭只觉脑中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她强迫自己冷静,这样才能尽快抽出这个根源的线头。
“那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孙嬷嬷拿着一沓料子进来,见陆夭坐在窗前发呆,就猜出她在想什么,“他比王爷大几岁,成为影卫之前,儿时还做过一阵子近侍,是个尽忠职守的孩子。”
“他以前伺候过谢知蕴?大概什么时候?”
孙嬷嬷未料她有此一问,将手中料子放下,认真思考了片刻。
“王爷出来开府之前,几乎都是他贴身伺候的,二人私交特别好。不过先皇不允许他在人前抛头露面,毕竟是影卫。”孙嬷嬷仔细回忆着,“说来也巧,他消失的那会儿,刚好是皇长子的生母被送到洛城的时候,前后差不了多久。”
陆夭心下一动,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些片段。
她将孙嬷嬷递上来给孩子做小衣服的料子放置一旁,忽然起身。
“走吧,许久没活动了,咱们也去瞧瞧吧。”
***
似门锁机关被打开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轻微,但在寂静的空气中却像是被放大。
卢彦猛地清醒了下,他被关在这里有几日了,这位宁王妃跟他想象中的颇有些不一样,她既没派人严刑拷打,也没有柔情攻势来审问,就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关押他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地牢,更像是个客房,非但视野开阔,且布置精巧用心。桌椅床铺香炉茶盏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处盆景。
然而布置愈是精巧,愈让人觉得诡异,再加之每日送来的饭菜,看上去就是精心调配过的,这是打算用小恩小惠瓦解他的意志吗?
卢彦屏息,便见陆夭扶着孙嬷嬷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后面跟着明显是为了保护王妃而来的王管家。
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妃若是想从我口中问出任何有关先皇的嘱托,可以省省口舌了。”他微微欠身,“恕属下不能直言。”
“谢知蕴被启献帝派到汴州,这事你知道吧?”
卢彦一愣,始料未及这位宁王妃会来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他还是点点头。
“属下知道。”
“那你可知他17岁那年上战场,也是启献帝的意思吧?”
卢彦看着一眼昔日便熟识的王管家,又看看孙嬷嬷,最后将眼神落回到陆夭身上。
“属下知道。”
陆夭轻描淡写抚了抚肚子,出口的话却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态度。
“谢知蕴那次上战场,伤了左脚,导致不良于行,所以拖到年过二十才娶亲。”她想起前世宁王因为脚伤所受的委屈,眼神渐渐狠厉了起来,“如果这也是先帝筹谋中的一部分,怕不是有些厚此薄彼吧,大儿子安安稳稳做皇帝,小儿子非但要被迫上战场卖命,还得承受各种算计和非议。”
卢彦眼神变幻了一瞬,下意识反驳。
“这不是先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