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里,一声惊雷,伴随初夏的第一场雨落地,皇宫也响起了沉闷的丧钟。
根据大楚律例,皇帝崩,丧钟九声;皇后殡,丧钟七声;储君薨,丧钟六声。
那一日皇宫附近的百姓都听到丧钟响了五声。
“这是按照普通皇子处理的。”孙嬷嬷一边麻利地帮陆夭挽上飞天髻,一边解释道,“前朝皇子丧,不举丧钟,但咱们大楚开国皇帝崇尚骨肉亲情,所以但凡皇子薨,也要鸣钟五次,储君是六次,老奴仔细数了,五次没错。”
陆夭用棉布沾了水,快速卸干净脸上的脂粉,又让人投了帕子,边边角角仔细擦拭一遍,确保昨夜的残妆都卸干净了。
孙嬷嬷暗暗称许,虽然作为皇婶,王妃不必穿孝服,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素面朝天就是种很好的态度。
她迟疑片刻,压在舌尖下那句话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昨晚王妃被传召至于宫中,今早太子就薨了……”
“是我做的,但动手的是王医正。”陆夭冷静地将沾了脂粉的帕子放置到一边,又重新对镜涂了些润肤的香脂,“我赶回来洗漱一下。”
孙嬷嬷微微一凛,但没有说话,手底下加快了帮陆夭盘发的速度。
“嬷嬷不问问为什么吗?”陆夭从镜子里看向她。
“王妃做事,自然有王妃的理由,无需跟老奴解释。”她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用银簪固定好,“但是要提醒王妃一句,皇家便宜不好占,务必小心。”
陆夭微微颔首,见头上银簪实在太过简素,于是拔下来,顺手又插了支八宝簪上去。
她敢跟启献帝做这笔交易,自然有十成十的把握。
“嬷嬷帮我把王妃的朝服找出来吧。”
孙嬷嬷一愣,虽说按例王妃不必穿孝,但王妃制服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找出来吧,再加一套头面。”陆夭在镜子里冲她笑笑,“顺便把王爷过年进宫朝贺的朝服也准备出来。”
这便更加犯忌讳了,没得侄子死了,叔叔婶婶按品大妆的。
“这合适吗?”孙嬷嬷难得质疑。
陆夭被嬷嬷的错愕表情逗笑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横竖是关起门来。”陆夭又吩咐道,“把接旨的香案准备好,再让人把正门到正殿的那条路清扫干净,铺上红毯。”
孙嬷嬷被她说得愈发糊涂,怎么宫里办丧事,她们府上却是要办喜事的态度?
陆夭看出她的疑惑,但却故意不说破,任由孙嬷嬷带着满腹狐疑去准备了。
***
封宁王为储君的圣旨是午时左右送来的。
遣礼使带着圣旨和制书进了宁王府,见所有接旨的东西一应俱全,于是恭恭敬敬将玉质制书奉在案上。
虽然自从太子疯傻之后,宁王府上下早有心理准备,自家主子说不定哪天就一朝飞升了。
但当明晃晃的圣旨真的送来时,哪怕沉稳如孙嬷嬷,都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但见她快步从前院走进来,兀自压抑着语调里的亢奋,回禀道。
“宫里来了传旨的内监,已经等在前厅了。”
陆夭跟宁王对视一眼,复又冲孙嬷嬷笑道。
“我就说嘛,早些准备总是没错的,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孙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妃一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夫妻二人原本就收拾停当,特意又等了一会儿,做足了姿态,这才在下人的簇拥下,不紧不慢走入正堂。
宣布储君是大事,该有的规矩礼节一样不能少,行四拜礼,听读诏书,接旨谢恩,然后还有王妃的敕封,足足半柱香时间才算完。
待内监宣罢旨意,王管家恰到好处塞了只大红封过去,道了句辛苦,那内监满面堆笑,硬是不敢收。
“怎么好拿王爷府上的赏。”说毕亲热地拍拍王管家肩膀,“日后若是进了宫,还要靠王总管多多照拂。”
原本是句奉承的场面话,王管家却因为这“总管”二字顿觉胯下一疼,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客客气气将内监送走之后,孙嬷嬷领着阖府上下给王爷王妃道喜。
陆夭向来出手大方,加上这确实又是件喜事,于是每人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众人欢天喜地退了下去。
夫妻二人关上门,陆夭将圣旨往桌子上一丢,冷哼道。
“他倒是真会算计,选在太子薨逝这个当口封你做储君,十有八九是想省掉册封大典,没看刚刚宣旨的时候只字未提,真是老奸巨猾。”
宁王浑不在意地挑眉,这些年了,他那位皇兄向来如此。
“你若在乎这个,我们在府里宴请也是一样。”他瞥了眼皇宫的方向,冷笑道,“横竖死的是晚辈,也不必避讳什么。”
陆夭摇摇头。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爱惜羽毛。”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刚刚储君继位,自然不好授人以柄。
宁王坐定,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
“昨夜你给太子下了什么毒?”
“说话要慎重。”陆夭立刻乜他一眼,“那怎么能是我下的毒呢,那明明是太子误食了毒蘑菇,最终毒入心扉,这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