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熹微光线从唯一的天窗里透过来,在地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陆仁嘉蜷缩在稻草上一动不动,被宁王拧脱臼的手臂虽然被接回去了,但还是隐隐作痛。腹部也微微酸胀,像是在提醒她,自己将这孩子置于了一种什么样的糟糕处境。
从行宫回来之后,她就被关进了这里,除了狱卒每日送饭,就没见过半个人的身影。
而且那饭不是馊就是冷,根本难以下咽。
这两三日,除了干馒头和水,她几乎粒米未尽,眼下已经分不清腹痛还是手痛,总是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铁链撞击的声音让她猛地一激灵。
抬头眯眼看去,就见一袭鹅黄色衣裙在眼前晃了一下,那是陆夭最喜欢的颜色。
昔日在娘家的时候,她还总是暗笑这颜色太过小家子气,不够庄重大方。
可今时今日,这个曾让她瞧不起的颜色却带着几分高攀不起的贵气,一如隔着栏杆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
“你来看我的笑话?”
她以为对方会否认,但陆夭干脆利落地就承认了。
“确实,我怕再不看,这辈子就看不到了。”
陆仁嘉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她猛地起身扑过去,抓住牢房的铁栏。
“皇上要处死我?”
陆夭唇瓣微微勾起,虽然陆仁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总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你觉得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能全身而退吗?”
陆仁嘉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虽然早知道能活命的机会不大,但真正被告知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由衷的恐惧。
“我要见爹!”她忽然歇斯底里起来,“我是爹最宠爱的嫡长女,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陆夭隔着栏杆看她,美眸里蕴含冷意。
曾几何时,她也像陆仁嘉一样,对那个爹抱有满满的希望,可她等来的是什么呢?
是剔除族谱,恩断义绝的结果。
时隔一世,这个报应兜兜转转终于应在了陆仁嘉身上。
思及至此,她几乎是带着点恶意开了口。
“他不会来了。”
“你胡说!”
陆夭在心底无声冷笑,这样才对,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他不但不会来了,而且让我给你带样东西。”
陆夭从栏杆之间的缝隙将一张纸塞进去,纸张轻飘飘落地,陆仁嘉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去抓,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她看清了最上面的几个小字。
“断亲书,这是什么?”
陆夭居高临下欣赏着她的茫然和绝望,欣赏够了才开口。
“就是跟你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不光是父女关系,还有你的名字也会被剔除出族谱,日后无论死生,都不再跟陆家有关系。”
陆仁嘉疯了一样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你骗我!这都是你编的!爹不会这样对我!”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陆夭说,“我还有娘,我娘一定会去求爹的!”
“徐氏么?”陆夭抚了抚衣裙,“她早已经被周姨娘,不,现在该叫陆夫人关进柴房了。”
陆仁嘉猛地抬头。
“陆夫人?你说谁?陆夫人明明是我娘!”
疯了么?难不成太子这疯病也会传染?
陆夭不觉讽刺,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自己前世足够坚强,相同的际遇,相同的处境,她居然清醒地撑到死前最后一刻,都没有被这个噩耗打垮,这一点倒是胜过陆仁嘉许多。
“本王妃这次来,不仅仅是来看你笑话的。”她在牢房外蹲下身子,“我是想来问你,给马厩下药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你一个人安排不了这么多事情,背后给你出谋划策的,一定另有其人。”
陆仁嘉愣了片刻,忽然笑了,因为笑得太过用力,甚至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怎么就觉得我没有这种本事呢?陆夭,你别忘了,出嫁前的这些年,你一直被我压一头的。”
陆夭无意纠正她的说法,毕竟前一世的自己,确实是处处被她压制。
“是从什么时候,局势就扭转了呢?”陆夭缓缓站起来,语气冰冷彻骨,“是你和你娘决定姐妹易嫁的时候,你就失了所有先机。”
陆仁嘉惨白的脸上染上一丝病态的红晕,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真后悔,为什么要调包!如果当初没有这么做,现在站在外面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陆夭发出她进来之后的第一个轻笑。
“不会的,谢知蕴不会喜欢你。”她声音透露着足够的笃定和自信,“所以不管重来多少次,你都会是输家。”
陆仁嘉死死盯着陆夭,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陆夭却丝毫不以为意。
“死之前把你的同伙供出来吧,或许我能跟皇上求求情,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我以为宁王妃无所不能,原来也有求我的时候。”她慢慢撑起身子,想努力在陆夭面前显得端正一些,“如果我不告诉你的话又如何?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没有能威胁我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