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子昆,子不教,父之过,他是你怀胎十月,煎熬了十个时辰为我生的长子,又怎会不堪,我记得他三岁咏诗书,四岁便成文,谦恭有礼、仁爱孝顺,若逢盛世,是个不可多得的君主,可我朝初立,烽烟四起,偏生早些年我四处征战,未曾教导过他为君之道,又不曾寻得良师开蒙授课,后来,也不曾为其迎娶贤德之妻,朝中,更是没能替他栽培肱骨托孤大臣,落得今日这个局面,是朕对不起子昆,对不住神谙为我生下的孩儿。”
“陛下无须自责,生而为陛下之子,何其幸事,是子昆辜负了陛下的厚爱,担不起这重任。”
一番言语,万般皆是,好似皆是徒劳,她一心求去,再听不进只言片语,只把所有过错揽于己身,一人承担所有后果。
“若我今日,强行将你留下,会是哪种结果。”
“.......”良久沉默,怀中人并未就这话给他回应。
那又会什么结果,这个位子上,连命都不属于自己,可叹自己病躯一副,还需苟延残喘捱些时日。
“罢了,难得神谙能在此陪我,便与我一同听帘外雨落吧。”
顺手扯过榻上薄被,披在背上,将两个人裹了严实,而被中,双臂紧紧将人箍在怀里,好似真的怕人悄悄跑了一样,屋檐的雨滴落在石阶上,飞溅出水花又绽落在石面上,声音此起彼伏,此刻听着却十分心安。
如同那日,曲陵侯通敌阖府下狱,自己陪同少商一起去永乐宫外求见,那日的雨落在衣衫上,是那样冰冷,冷的心都觉不到热,可怜那小女娘跪在雨中,衣裳湿透,也不见殿内他出来,那时便在心底憎恨,这雨怎如此让人生厌,偏偏那时下的欢,欺负小孩子。而此刻,似乎又觉得这雨真好,若能再多下片刻便更好了,不知是喜这雨,还是贪恋这怀抱片刻的温暖。
雨势渐弱,怀中人呼吸匀称,唇角微微上扬,睡中带笑,眼睑上睫毛还挂着几颗泪珠,文帝,在额前轻轻落下一吻,慢慢从被子中钻出,揉了揉酸麻的腿,待恢复无碍,站起身,过着被子将人安放在榻上,小玺悄悄放回怀中,掖好被角,掩上窗扉,吹灭烛台,退至外殿。
神谙,若你信我,便信我最后一次,我会尽快,放你自由。
书案前,铺开竹简,提笔,一字一句,洋洋洒洒罗列了数十桩罪证。笔罢,东方天渐显,低声唤一声。
“岑安知,更衣。”
卯时,文帝端正坐在高位上,放眼扫去,他的臣子心怀各异,仿佛已经料到了今日种种,就等着好戏终场,拍手称快。
“众卿家免礼。”
众人起身站定,又商量好似的退居两边,中间让出一条道儿,文帝看清了,最后面站着太子,他与神谙的子昆,此刻正捧着卷轴由远及近,缓缓走来。
“儿臣有本启奏。”
“准奏。”
“儿臣自入主东宫以来,德行有亏,自知无治世之才,任人唯亲,不辨奸佞,听信谗言,导致诸多祸端,儿不堪为储君,辜负父皇谆谆教诲,特呈上太子敕封诏书印绶,自请求去。”
“微臣附议,太子自请退位,实在不失为两全之策,如此一来,可全身而退,又能顾全君臣父子手足之情。”
宣明殿群臣激愤,此言一出,那些人想必早已站好阵营,大约新皇即位的贺词都想好了吧,文帝却一个字都未曾入耳,此时满脑子都是那句,儿肖母,子昆此刻跪在大殿上,多像昨夜跪在自己眼前的她呀。
“可你是朕的长子。”
“父皇,历朝历代,自有立贤不立长的旧例,尧舜禹夏商周时期,便尊崇禅让制,选举贤明有才德的君主,为国之根本,护百姓安乐。”
“说得好。”文帝拍手称赞,笑着点头,从高位上缓步走下来,行至太子身前,双手扶太子起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自身所短,亦要晓自身所长,男儿立于天地间,应当有所用处,方不负你阿母为你些年所受的苦楚。”
文帝缓行于朝臣之间,把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朕知晓,太子被废,是诸位喜闻乐见的结果,身为君王,太子庸碌无能,朕与尔等同心,常怒其不争,可身为父亲,吾儿不才,吾亦十分惭愧,不如今日,诸卿家与朕一同论论这功过是非。”
话毕满朝文武跪倒一大片,伴君如伴虎,难不成陛下此次又要包庇太子,可文帝并未曾生气,而是让一旁的史官多备了一份笔墨,双手叉腰,在殿中转悠起来。
“哎,你说你们,方才不说的挺好,都跪着干什么,那好,今日,吾这竖子不才,诸公可随意挑错,指出一条过失罪证或者品行才德,皆可起身,所言无状,免其无罪,纪大人,你先来云。”
纪遵额前冒出一层薄汗,虽说陛下的脾性也算随和,但在朝堂上贸然陈词储君过错,且这几日疯传陛下要废储废后的言论,尚无一件证实,宫中线人回禀的消息,宣后昨夜自请废后,却夜宿宣明殿,此刻尚未回宫,而方才太子自请退位,陛下也未曾应允,其余的更是提都没提,却要满朝文武陈词太子的过错,不知圣意为何。
“陛下,臣以为太子本性不坏,只是太子之师楼太傅误人子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