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镇。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冬天已到尽头
真是好的消息
温暖的春风
就要吹醒大地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浩浩冰雪融解
眼看梅花吐蕊
漫漫长夜过去
听到一声鸡啼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经过多少困难
历经多少磨练
多少心儿盼望
盼望春的消息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
恭喜你
……”
看起来有些破损的收音机里响起这歌曲,听起来没有歌词之中的那种喜庆,反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悲凉。
“呲~……噗嘶——”收音机随后又转为了一阵杂音。
一只布着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旋着收音机的旋钮,另一只手摆弄着有些锈蚀的天线:“老赵啊,你这收音机也不行了啊,没几天听头。”
赵满仓拿回男人手中的收音机,不在乎的说:“坏了,那就没有戏曲听咯。”
赵满仓是个农人,脸上带着农民的那种木讷和诚实,曾是帮镇上的地主种粮的,虽然战过后满目疮伤,但他一个人还是挺过来了。
至于那个地主,被打击后巴结敌人,最后性命和自家的大宅都没保下。
战后的雪总是那样的白,大家都说等到来年就有好日子过了。但男人还是略带惋惜地看着赵满仓。
那时候鬼子卷境,虽然主要目标是江阳城,但江东镇这边也组织了自己的民兵。
结果是惨淡,绝户人家不计其数,赵满仓甚至落成了一个光棍,一个什么亲人都没有的光棍。
那时候组织民兵他没去,镇上杀人他也没在,问他去哪了,他也只是推脱说躲到很隐蔽的地窖里去了,明明都没看到他,乡民们却在某一刻才发现他断了一只手。
估计是被发现了,不过没死,被砍了只手。
因此镇上的人都有些看不起他,又有些羡慕他,不过赵满仓看起来是光棍惯了,就一直听着自己从鬼子那偷来的收音机。
他是这么说的。
有时候赵满仓总是看不见人,大家就说他又犯老毛病偷东西去了,虽然镇上没人丢东西,不过大家都这么说。
……
地上的积雪很深,赵满仓还是刨开积雪挖路面的红土,堆起来泡水后拿着死孝的白纸浸一浸,也能当红纸用。
大年初一,他往墙上贴了几张皱巴巴红纸。
问他:“你贴这破纸干啥?”
“春联”,他说。
“这叫啥春联,没字儿没样儿的。”
“做纸的死了,给纸染色的死了,会写字儿的也死了,贴个做做样吧。”
“……你能给谁做样。”
“我爹、我娘、我媳妇、我儿。”
“哦……”
……
“哎!有个小孩!”走在路上男人突然招呼赵满仓。
雪后农民基本上干不了什么,只能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能吃的草根。
“小孩都逃了,哪来的小孩?”赵满仓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睛还是瞟了过去。
哪是个小孩,明明是个死婴儿,也不知道是谁遗弃在这里,也许是逃难的。
“都说女人不要的那一团肉可以补气血,这也应该可以吧?”男人起了心思。
战后无粮,都说瑞雪兆丰年,但那是来年的事,这年初怕是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腌干了的肉最好保存。
男人有心无胆,但赵满仓倒是起了心思,他拿起原本要当窗联的红布包了起来。
……
“哇!!哇!”
乡民们看着被遗弃的男娃围着说到。
“哦呦,够娃子要不得,要哩要绝户滴。”
“嗯呲要饿死哩?”
谁家的粮食都不够吃,添了这张嘴,就说明家里又要死一个人……
……
赵满仓倒是一眼相中了这个娃子:“我要哩,反正我屋绝户哩。”
……
男子凑近赵满仓:“不要活啦?那点肉汤够你俩喝?”
“这事你别管,我膝下无子,正好能给我送终。”赵满仓看起来态度很坚决。
“还送终?你今年多大?四十?五十?不能之后有粮了拿两车棉花两车米去讨一个过来吗?”
“滚滚,滚。”
赶走男人后赵满仓开始一点一点地喂婴儿肉汤混米粥。
婴儿不闹,赵满仓给什么吃什么,有时候男人给婴儿玉米梗子他也一样会咬。
“我家不论谱,也不排诗,你就叫赵生,随我的姓。”赵满仓对着还不能说话的婴儿。
没什么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