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流淌在地上,那一身皇后亲手缝制的玄色大氅被染得斑斑点点,一股刺鼻的腥气弥散开来。
青年天子横目朝向身后万马齐喑,一时顿言无措的众多将士。
从南下以来所积蓄的各种情感,羞耻、害怕、逃避,面对临死士卒的自责,面对清廷大军的畏惧,面对危难时局的激愤,踌躇满志和满腔热血都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当滚烫的血液溅了他满脸,仿佛一切同样滚烫的情绪都在这时得到释放,自重生以来,那种在随时可能崩塌的局势与无数人翘首以盼中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彻底消失。
从这一刻,那个来自于21世纪,生长于和平与幸福当中,连鸡都没杀过的年轻人真正迎来了自己的重生!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提着腥气犹存的利刃,青年天子朝着密密麻麻近万围观的士卒走去,朝着属于他的军队走去。
也许是继承了万历的优秀基因,历史上对朱由榔相貌的记载是“凤准龙颜”,长相俊美,而且是能在史书里留下记载的那种。
只可惜历史上的永历帝性格懦弱,但即使如此,他这一副相貌堂堂在历史上还是唬住了不少人。
但现在却不同,威严肃穆的玄色大氅还沾染着血污,手中宝剑腥气未脱,翼善冠下,是一对锐利的剑眉,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竟是让身旁将士都说不出话来,李景兴也一时哑然。
朱由榔将天子剑“锃”的一声插在地上,对着离自己只有十几步开外的围观将士声嘶力竭道
“就在刚刚,朕去探视了伤兵营。”
“朕许诺了一名临死的壮士,要让他吃一顿肉!可他还没有说完,就咽了气。”
“大家都知道,营中早就断了粮食,哪里会有肉?但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六驷虽贵重,但抵不上朕的将士一根毫毛!”
一众将士静静听着,竟是无一人出声
“有人说,朕要坐着船逃回南昌,要把你们丢在这军山湖畔的荒山野岭。”
“没错,朕是怕死,可如果能和自己的将士战死在一起。”
“我朱由榔,死而无怨!”
朱由榔高高扬起一臂,众将士闻言均是胸中激烈,与此同时,身后空地上,御前亲卫斩杀白马的的声音不断传来,鲜血将土壤染得通红。
朱由榔对着身后的水师副将蒋挺喝道
“蒋将军!”
“末将在!”
“军中可有火油?”
“尚有......”
还未等蒋挺说完,朱由榔拔起利刃,遥指身后三十多艘在湖边紧密排列,刚刚卸下了火炮和辎重的大小战船。
高声道
“烧了!”
蒋挺当场骇然跪地
“陛下!这是咱们唯一可以突出包围的希望啊!”
“朕说得不够明白吗?烧了!”
朱由榔剑眉横立,朗声决然道
“从即日起,此时,此地,此战,唯有两个结果。”
“要么,朕和五万将士力战而亡,壮烈此处!要么,斩首多铎,痛饮黄龙!”
“绝无其它!”
“我大明有自杀的天子,有绝食的天子,有病亡的天子,还未曾有过战死的天子。”
“那便从朕而始吧!”
“陛下!”
蒋挺流泪下拜,一众将领也纷纷下拜劝解。
最后,朱由榔看向老将李过
“赤心,你是懂朕的!朕,是真的想打赢这一仗!”
李过默然,最后含泪咬牙喝道
“来人,点火焚舟!”
很快,一朵朵火焰升腾,照耀傍晚暗淡的半边天空,三十多艘战船,就算烧,也得烧上一天一夜,这年头没有麦克风,朱由榔在众人面前的那番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到,但那映红了半边天的滔天火焰,却是隔着十几里也能看见的。
整个军营,五万多将士都看到了这一幕,天子亲自下令,烧掉了最后可以用于撤离的战船。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朱由榔站立在熊熊炎光之前,面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围观的将士,举起天子剑,用尽浑身力气高呼
“一同赴死!”
“赴死!”
“赴死!赴死......”
上万人的声音如同海浪般飘荡开来,五万颗心脏在此时此刻,跳动出同样的频率,异口同声,山呼海啸。
声音飘荡出十余里外
正在外围宿营的清军也被惊动起来,看到对面那滔天的火光和耳畔隐隐传来的呼喊。
多铎起身站在高处,远眺对面湖畔炎炎火焰,心中大致已经猜出了发生何事,对着身后的完颜叶臣道
“这明廷皇帝,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老将却是悠悠一叹
“如此状况,王爷,老夫倒是觉得,此战无论如何,哪怕伤亡惨重,哪怕不能全歼明军,也要把这明廷皇帝留下!否则,放虎归山,如龙入渊啊!”
多铎肃然凝神道
“那是当然!”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