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县。
衢州受灾最为严重的县城,毗邻洋湖。
姚承恩和灵柯站在山顶支起的大帐中,看着下方滔滔洪水,均默不作声。
只见浑浊的水面上,或是漂浮着枯枝断木,或是已泡的发白肿胀的尸身,天空中还盘旋着几只鸣叫的渡鸦,时不时落在那些尸体上。
风声、雨声、惨嚎声,不绝于耳。
沉默片刻,姚承恩嗓音沙哑的开口:
“唐叔,陛下真的错了。”
这是姚承恩第一次在灵柯面前责备姚宇辰。
之前他虽被遗弃在常春园多年,甚至备受冷落,但却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其不满。
灵柯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叹道:
“苛政猛于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姚承恩听此微微一怔,眼中满是悲伤。
而就在此时,陪同前来的陈轩顶着暴雨,身着蓑衣走到了姚承恩和灵柯面前。
陈轩朝灵柯微微点头,随后便对着姚承恩行礼:
“殿下,洋县现存三千三百户,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均已安顿好。”
姚承恩说了句好,随后又问:
“洋县原有多少百姓?”
陈轩沉默,最终哑着嗓子开口:
“洋县原有九千户人家,共计六万三千人。”
听此,姚承恩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会如此!”
陈轩抹了把脸上不断滴落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珠,声音有些哽咽:
“上河村原三百户人家,两千余人,只活下来了四百余人,下河村原六百户人家,四千余人,现存八百余人……”
陈轩越说越是心酸,说到最后一个三十多岁,舌战群儒的朝廷命官竟哭了起来:
“殿下,若是当时洋县的知县提早通知百姓搬离,他们原本可以活下来啊!”
“上天不公!百姓何苦!”
嘴上说的上天,但实际上哪里说的老天爷,不过是上面的官员,甚至当今陛下罢了。
姚承恩听着泪水已止不住的落了下来,灵柯也是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房间中一时沉默起来。
最终还是灵柯最先哑着嗓子开口:
“殿下,眼下当务之急不仅要安顿好百姓,让随从的太医煮些驱寒的汤药,还要尽快在洋湖附近修建围堰,以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姚承恩听此,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对着陈轩道:
“陈大人,按唐叔说的通知下去,同时给清河附近的官员传令,将周边的百姓全部迁移到附近的高山上,加固清河堤坝,12个时辰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如有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凛:
“务必优先保住百姓的性命!”
陈轩听此,恭敬的跪在地上:
“臣领旨!”
说完站起身,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灵柯看着少年近日来越发清瘦的身子,叹了口气:
“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
姚承恩红着眼睛看向灵柯:
“唐叔,想到还有不少百姓被困洪水,甚至丢掉了性命,我便无法休息,耳边都是他们的惨嚎。”
灵柯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顶,安慰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姚承恩将头靠在灵柯肩头,声音有些哽咽:
“唐叔……”
少年几日未洗澡,且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味道自然不好闻,但此时一向有些轻微洁癖的灵柯,却并不想将对方推开。
自己从一个奶娃娃精心养到这般大的孩子,她是真的心疼。
其实因知道自己宠孩子的缺点,她有时候会刻意对姚承恩严厉些,但此时看着少年消瘦的小脸,心头微微有些酸。
……
“唐公子!不好了!”
灵柯正在大帐中研究清河流域内的地貌,想着能挖一条运河,降低后续再次出现洪涝的几率,便听帐外传来了张鹤的声音。
张鹤比陈轩要年轻些,是三年前的状元,文采和相貌甚是出众,同时善于察言观色,故而比起陈轩来,更得姚宇辰信任。
灵柯有些疑惑的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一脸焦急甚至都没有撑着雨伞就这般奔来的张鹤问道:
“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眼下张鹤也没了什么花言巧语的本事,对着灵柯喊道:
“殿下今日去巡视围堰,不小心掉入了清河中!眼下……”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身穿青衣的灵柯已消失在了大帐中,仅剩下飞扬的门帘。
大帐门口,听闻此事的陈轩也赶了过来,却见帐中只剩下了张鹤一人。
“唐公子呢!”
见此,陈轩急忙询问。
张鹤回过神来,答道:
“去寻殿下了。”
说着也要出门,准备去清河附近寻人,但却被陈轩拦了下来:
“你冷静点!”
张鹤被陈轩拉住,脸上的表情越发焦急:
“你不要拦我,我要去找殿下!”
陈轩则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