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绕过一处山石,估摸着后面史湘云看不见了,焦顺就把方才视若珍宝的金麒麟,胡乱塞进了怀里,顺势又把夹袄的扣子解了两个,任凭寒风往襟摆里灌。
方才他那满头大汗的焦急样子,可不全都是装出来的。
因怕耽误了难得的机会,这一路风风火火的往返不说,头回丢下那金麒麟作饵,竟还被史湘云主仆给错过了,没奈何,焦顺只好重新捡起来,又狼奔猪突的绕到前面扔了一回。
这一番折腾下来,浑身上下都起了潮,黏腻腻的别提多难受了。
他敞开领子甩开步子,正要赶紧回家更衣洗漱,不想迎面却又撞见个熟人。
这回却不是焦顺要躲了,而是那人远远见着焦顺,就尴尬的掩面而走。
焦顺见状,也忙大步流星的追了上去,嘴里喊道:“宝兄弟留步!”
却原来贾宝玉被袭人哄了几句,重又振作起来之后,才惊觉自己方才得罪了云妹妹,于是一路寻了过来,想要当面给史湘云赔个不是。
谁知刚追到别院里,迎头就遇到了焦顺。
自从搅黄了焦顺的婚姻大事,贾宝玉心知理亏,这一个多月都刻意躲着焦顺,如今骤然撞见,下意识就要抱头鼠窜。
被焦顺赶上来呼喊,他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讪讪的见礼道:“焦大哥,你、你也逛园子啊。”
边说着,眼神就飘忽不定的四下乱瞄,看天看地看山看树,唯独不敢正眼去看焦顺。
亏这厮也知道理屈词穷!
焦顺心下直恨不能生撕了他,可这到底不是杀人如草芥的乱世,国公府的公子哥儿更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遂强压着怒气,故作豪爽的笑道:“宝兄弟近来怎么与我生分了?哥哥我虽称不上君子,却也有成人之美的心胸,等你跟薛姑娘百年好合的时候,记得请我吃一杯喜酒就是了。”
“这、我……宝姐姐……我们……”
见焦顺如此大度,贾宝玉一时又羞又愧;而听焦顺也误会自己和宝姐姐是一对,他心下更是后悔不迭。
暗道这焦大哥虽是个不通诗文的须眉浊物,可心胸才智都是上品,把宝姐姐许给他,其实勉强也算般配。
偏自己那天夜里一时冲动之下,竟就坏了他的姻缘,又平白惹来这许多麻烦!
当然,他主要还是后悔惹上了麻烦。
见贾宝玉五味杂陈七情上脸,焦顺居高临下的正色道:“兄弟莫做这小儿女的样子!薛姑娘虽是天仙下凡一般,但大丈夫又何患无妻?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只是有一桩,你既是从我手上抢的人,往后若三心二意的辜负了人家,我可不依!”
说着,半真半假的目露凶光,又在宝玉肩头重重拍了拍。
“不说了,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兄弟自己逛去吧。”
不等贾宝玉做出反应,焦顺便头也不回的去了——主要是怕再这么相处下去,焦顺忍不住就要一拳砸在这小白脸鼻梁上,捣他个万朵桃花开了!
目送焦顺魁梧的身影渐行渐远,贾宝玉心下的羞愧也跟着消退了不少,剩下的就都是后悔了。
当初不过是‘打抱不平’罢了,却怎么上到林妹妹下到焦大哥,全都认定自己是为了儿女私情?
想着想着,那后悔里就又添了沮丧,气闷悲苦顺着心肝直往上泛,一时都恨不能把这烦恼的鬓毛剃了,再不理会尘世间的纷纷扰扰。
“爱哥哥!”
就在这时,却听身后有人嗔怪道:“人家不理你,你就在雪地里糟践自己?听说你上个月才病了一场,这大年下的要是再病了,岂不是给大家找麻烦?”
听这独有的称呼,自然是史湘云到了。
她原是想在这别院里闲逛解闷,不曾想反被那金麒麟弄的心神难安,一时也就没了逛园子的兴头。
折返途中,恰又撞见了宝玉在雪地里发呆。
贾宝玉回头见是湘云,忙堆了笑道:“妹妹来逛园子,怎也不叫上我,这里面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你方才魂儿都不在腔子里,我哪里叫的动?”
史湘云白了他一眼,又摇头道:“再说这冰天雪地的,我可不敢拉着你胡逛,倘若又病……呀!”
说到半截,她下意识伸手去摸颈间的麒麟,不想竟摸了个空。
史湘云惊呼一声,忙背过身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那红绳不知何时竟已经松脱了,正松垮垮虚搭在颈间,上面全不见金麒麟的踪影。
“怎么了?”
贾宝玉见她的动作,大致也才猜出了些缘故,忙问:“是不是丢了什么贴身的物件?”
“姑娘的金麒麟丢了?!”
翠缕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直急的团团乱转:“必是姑娘方才一路心不在焉的把玩,不小心就给扯脱了!可别被哪个给捡了去,咱们快回去找找吧!”
史湘云先是点头,可脚步轻抬却又收了回来,略带点儿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犹疑之色。
“姑娘?”
翠缕纳闷的招呼了一声。
史湘云竟坚决的摇起头来:“不找了,咱们不找了。”
“不找了?这……”
“这或许便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