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晚归,明儿三更补上。】
是夜。
雨后的空气分外湿润清冷,偏张华怀里却似揣了团炭火似的,烧的他坐立难安心神不定。
数日前那句‘奴才的奴才’,着实戳了他的肺管子,这几日每每回想起来,仍觉着脸上火烧火燎的。
张华如今一恨那伶牙俐齿不留情面的尤三姐;二恨那明明是低贱家奴出身,偏爬到自家头上作威作福的焦顺——若细究,对焦顺的恨意还在前者之上。
其实起初得了焦顺的雇佣,他还是蛮开心的,毕竟当时家里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
但这人心总是得陇望蜀,这半年来在杂工所里,守着数以万计的流水,偏被焦顺约束着不能闪动分毫。
若别处也是如此倒还罢了,然而根据张华这半年来的所见所闻,事情却绝非如此——真指着月例过日子的师爷,反而是少之又少。
这一来二去,他便开始心生怨怼,先前的感恩戴德也早都抛诸脑后了——毕竟在他看来,给的不够多,就相当于没有给,而没有给就相当于是在亏欠自己,里外里一合计,这姓焦的分明就是欠了自己上千两银子!
现如今更因这姓焦的,被未来小姨子当面鄙视贬损,张华又怎能不恨?
尤其是打探到,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论相貌身段比小姨子也不差分毫,张华就愈发恨那姓焦的牵连了自己。
越想越气,他忽的起身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听到动静,张诚忙追出来问道:“华子,这么晚了你出去做什么?”
“没什么。”
张华头也不回的敷衍道:“我去二太爷家转转,也没准儿就宿在他家了。”
听到这糊弄事儿的敷衍,张诚老脸一沉,就想把儿子追回来呵斥几句,可想到儿子最近的心情,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放弃了。
却说张华出了家门,便踩着那湿滑石板路,深一脚浅一脚寻到处灯火通明的赌坊前。
摸摸钱袋里那二十几两碎银子,他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快意——这都是先前出卖杂工所内部消息换来的。
雄赳赳跨入赌坊,密集人潮所造成的热浪,以及各种味道糅杂在一起的气息,登时扑面而来。
这对普通人而言,绝对算不得什么美妙体验,但张华却是甘之如饴。
左右张望了几眼,瞧见几个半生不熟的赌友正在推牌九,他立刻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扬声道:“快腾一门出来,张爷我大杀四方来了!”
众人嬉笑怒骂之余,倒真腾出了位置给他。
张华也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了,抓了几块碎银子丢到了正中的铜称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场失意的缘故,他今儿手气极佳,小半个时辰就竟就把五十两打底的庄家赢塌了锅,于是便顺势起了新庄。
起初输赢倒也不大,张华还因此嫌弃闲家下注太小,冷嘲热讽了几句。
谁知竟一下恼了三门,呼啦啦百十两银子拍在桌上,更在周遭一片‘大大小小’的呼喊声中,愣是开出了三家上道庄家通赔的场面!
张华原本还满心想着要通杀呢,这一亮牌面却是彻底傻眼了。
按规矩上道双倍,他这一局竟是输了小两百两银子!
当时脸上先红后白,缓缓起身又重重坐了回去,直愣愣的瞧着桌上,没多大功夫就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
“怎么着了这是?”
对门得意的挑衅道:“莫不是身上银子不够?张爷要是腿软走不动道,咱们哥几个扶着你回去那钱也成!”
“你……”
张华猛地抬头看向对门,随即又扫视四周,咬牙道:你们合起伙来设套坑老子?!”
他毕竟不是傻子,三家同时上道本就少见,更何况对方还同时下了重注!
这若不是做局出千,他把桌子当场吃下去!
“什么意思?!”
旁边立刻攒起个人来,揪着张华衣领道:“张爷这是不想认账喽?方才你赢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赔钱,快赔钱!”
“你那只眼瞧见爷爷们出千了?!”
其余两门也起身鼓噪,再加上帮闲的拉偏架的,一时闹的鸡飞狗跳。
张华被围在当中却也没怂,反而跳脚嚷道:“特娘的,老子还不信没处说理了——赌坊的人呢?封台,老子要封台!”
这一声喊,赌坊的打手立刻潮水般围了上来。
又有领头主动提醒道:“道上规矩,封台查到老千,三刀六洞抽两成利;查不到出千的,加倍赔钱抽一成利!”
意思是一旦请赌坊的人出面封台,如果查到有人出千,就由出千的赔付赌坊总利润的两成;而如果查不到出千的人,提出进行封台的输家就要加倍赔付赌债,再由赌坊抽走一成的利润。
这所谓的两成利和一成利,其实数目是一样的。
而这个规矩既保证了赌坊的人不做白工,又考量到了双方的利益,更能有效防止赌客们胡乱要求封台查证。
张华是赌坊常客,自然知道这个规矩,但他一来是在气头上,二来也笃定对方必定是耍了老千,故此不等那领头的说完,就嚷道:“规矩老子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