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野不愧是天天满山跑的人，浑身的腱子肉，沈玉竹可是使足了力气的，他却脸色变都没变，似乎感觉不到疼似的，只在接过那工作人员递来的信封和邮票时，低声说了句，“别闹。”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认真，沈玉竹猜想另外一封信可能是寄给很重要的人，也收敛起脸上的玩笑之色，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动作。
信是提前写好的，秦牧野从怀中掏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
一封薄些，是寄往西北农场给秦渭时的，大概也就两页纸，都是些问候和叮嘱类的话。
另一封就厚了许多，装进去之后，将信封都给撑得鼓了起来。
沈玉竹看他贴好邮票，握着笔在白色信封的正中间写下地址——“京市……”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秦牧野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诺的人，上次听她说现在这些被下放的人，是有可能被平反的，他便决定要写一封信到上头去，当时沈玉竹还劝他不要冲动，而这封信，就是他给出的回答。
其实这些年来，秦牧野为了父亲的事情没少奔走，可惜都没有什么结果。
就连好不容易收到一封远在西北农场的秦渭时的回信，也是在劝他不要白费力气。
但作为儿子，秦牧野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受苦自己却无动于衷呢，沈玉竹那些话，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他都一定要去做的。
沈玉竹看着他写下最后一个字，转身将信投进了邮局门口的信箱中，站了片刻，才转身回来写那封寄件单。
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在看到秦牧野站在邮筒旁边的背影，觉得有那么一丝寂寥。
希望一切顺利吧。
也希望秦教授真的能够好运。
沈玉竹在心中默默祈祷。
寄完东西再次回到车上，她担心秦牧野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再开口，谁知这男人似乎压根没有把这么大一件事给放在心上，又或者是寄出了这封信，他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居然看上去心情挺不错。
民政局和邮局离得不远，或者说县城本来就不大，东南西北四条街成一个口字型，里面再穿插着几条小巷子，是居民区。
眼看着到地方了，沈玉竹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户口证明和介绍信。
还是托秦牧野的福，她和沈芊芊才能离开沈家，拥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户口证明。
“走吧，天也不早了，领了证吃完饭，咱们还赶着回去呢，要不然天都黑了。”沈玉竹看他坐着不动，催促了一声。
结果秦牧野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指着车窗外头的一家门面说，“小竹子，瞧见了没，那边有个照相馆，要不，咱们去照一张结婚照？”
七十年代是有照相馆的，虽然小县城里只能洗出来黑白照片，但这已经让人很惊喜了。
这年头的结婚证更类似于一张证明，是不需要在上头贴结婚照的，可仪式感这东西，自古至今都是存在的，有需求就有市场，要不然这照相馆也不会开到民政局对面。
结婚照？
沈玉竹愣了愣，照片这种事，对她来说真的太遥远了。
可秦牧野不知道，以为她不明白什么是结婚照，毕竟在他看来，大多数的农村人是不会去照相馆照相的，他们更愿意把钱花在吃食上，土地里的庄稼上，更何况眼前的小姑娘之前在家里过得根本不好，说不定长这么大不仅没进过照相馆，甚至连照片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
“照相就是有个叫相机的东西，里面装着胶卷，对着人咔嚓一下，就把你的样子给照下来了，然后拿着胶卷去暗房里头就可以洗照片了，洗出来的照片就跟画一样，上头……”
“秦牧野，我是穷，又不是傻，照相还是知道的。”沈玉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声，“不就是结婚照嘛，走吧，照就照，我还没照过呢，也想留个影像当纪念。”
照相馆的生意并不好，因为价格太贵，但这对于秦牧野和沈玉竹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摄影师得知他们是来照结婚照的，还挺热情，毕竟有的人出了那二寸照片，还会专门洗一张大的，挂在床头的墙上。
瞧着这两人年纪轻轻的，说不定就能做成一笔大买卖呢。
摄影师让他们两人坐在一块布前头，肩并着肩，头挨着头。
“你们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不用这么害羞的，拍结婚照就是要把你们幸福的样子给记录下来。”
然而，摄影师的话一点作用都没起，两人是挨得近了，可都僵硬着身子和表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马上要结婚的小夫妻。
不过，他也没有感觉到意外，毕竟很多人都有镜头恐惧症，他还见过第一次照相的时候，闪光灯一亮，差点儿被吓哭的呢。
摄影师叹了口气，走到他们俩跟前，放下手里的相机，左右手将他们两个人的肩膀使劲一推，只听到布料的摩擦声，两个人的头已经挨到了一起。
紧接着，摄影师又指挥他们调整表情，要笑得开心一点。
可惜他们怎么调似乎都不太对劲，摄影师只能耐心地解释和教导，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