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气氛彻底死寂。
张兰芝像被人抽了精气神一样不再开口,一个人坐在后排。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张恒看看副驾驶的时幼,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张兰芝。
这对母女不知道前世造的什么孽缘,次次碰面都火花四溅。
“幼幼,不能再跟你妈说那种话了。”
“嗯,知道了。对不起。”
她的对不起没有指名道姓,张恒透着后视镜见张兰芝的眉眼松下来了些。
时幼的老家离宁城开车不到三小时,算不上远,但她忙于还债的每一年都只有在时经年的祭日才会回来一次。
奶奶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门口种了一片菜地,还圈出一块地方养着鸡鸭。
张恒车还没到门口,时幼就远远的见到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门口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开了院门迎接他们。
车停稳,时幼第一个开门下车,弯着腰给了老人家一个拥抱,“奶奶,我回来啦。”
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哽咽。
老人家悬空着手回抱着她,“唉,奶奶身上脏,刚在给你们做饭呢。”
时幼亲昵的在奶奶身上蹭了蹭才站直身体。
“不脏,奶奶身上有奶奶香。”
“什么奶奶香,老人味,难闻的。”
“香的!”
奶奶笑着招呼着后面两个人,“阿恒啊,又辛苦你开这么远的车,兰芝,走先吃晚饭。”
时幼老家这边的扫墓是要清晨一早就去,所以他们每年都会提前一天回老宅,住一晚上,第二天趁日出之前到达墓园。
仔细算来,今天已经是第十六个年头。
她爸爸,已经走了十六年了。
连张恒都从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变成了发福的中年人。
奶奶一年更比一年佝偻的腰,都在证明着年月的流逝。
老家没什么娱乐,吃过晚饭,张恒跟张兰芝各自先回房间休息。
时幼窝在奶奶床上,时奶奶在床尾放了个电视,此时正播放着新闻联播。
“奶奶,你跟我们一起回宁城吧,我住的院子也挺大的,养了不少花花草草,你也可以在那里种菜。”
“我哪也不去,人老了更不想离开故土,你不懂的。”
时幼自己能赚钱后,每年都劝过这个话题,知道说不通也就不再说了。
“那我这次多玩几天好不好?”
老人家这回喜笑颜开,“好啊,你呆多久都可以。”
她不想离开故土,但她不是不期待她能回来。
次日一大早,奶奶比他们起的更早做好了早饭,几个人吃完又由张恒开车,前往墓园。
葬在老家的墓园是时经年自己要求的。
时幼想,他应该也是有故土情怀吧,或许只是想离自己妈妈近一点。
墓碑上的照片充满了年代感,还是时经年年轻时的模样,他的模样永远停在了时幼七岁那年。
时幼对他爸爸的印象,一年比一年淡,但她所有有关爸爸的记忆,都是照片中这个笑脸。
她爸爸对她,永远都是这样的笑脸,有求必应,宠到溺爱。
时幼记得那天在医院,时经年浑身的血还没有被清理,他带着氧气面罩不舍的眼神看向时幼,再没力气对她笑一下。
张恒准备了不少东西,他们默默的收拾着墓碑周围的杂草。
一年又一年的重复着,躺在这里的人确实不会再给他们什么反馈,但这个事情他们还是会继续重复下去,只要他们不忘记,他就还存活,存活在他们的记忆深处。
从墓园回去后,奶奶准备了午饭,一般他们吃完午饭就会启程回宁城。
“舅舅,我想多呆两天,你们先回去吧。”
张兰芝没说什么,张恒问她:“那你怎么回去呢?”
“搭车回去呗,我都二十三了舅舅。”
张恒笑了笑,“行,多陪你奶奶待几天吧。”
吃完午饭,时奶奶摘了不少菜园的东西往张恒车里放,还捉了好几只鸡鸭。
张恒偷着又放了几只,张兰芝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每年回家扫墓,她话都极少。
奶奶拉过张恒,借口再去拿点腊肉。
时幼听到她在跟张恒说,“兰芝也命苦,她要是身边有合适的,你们也劝劝她,幼幼这边我来说。”
时幼想说她不用劝,对于张兰芝要不要谈恋爱,或者再婚这件事,她无感。
但这些年,确实没见张兰芝身边有其他男人,张兰芝长的漂亮,时幼几乎是结合了她跟时经年身上的所有优点。
送走他们之后,时幼接到了孟川的电话。
“孟师傅一直在等你电话呢。”
时幼好笑,“不好意思,孟师傅单子飞了,我还在老家呢过两天回去。”
孟川的声音懒洋洋的从听筒里传来:“不是说今天回的吗?我还要超过四十八小时不能见你?”
“想偷两天懒,陪陪我奶奶。”
“川哥养你,偷一辈子懒都可以。”
时幼无声的笑了笑,身后传来时奶奶的声音,“要跟奶奶去茶园吗?”
“要。”时幼远远的回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