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酒量很差,只是几杯即引来虚空醉意。阿姜唤她名字,她皱眉嘟囔了几声。
阿姜见她长发散落双腮带红,眼角眉梢水波潋滟,不觉呆了一呆。扶楹一向仪态万方,罕有此等失态之时。似是俯视众生的佛祖,下了莲台玉足拈尘。
阿姜回过神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正欲捏个诀带扶楹变幻而去。忽然听到一阵响动,随即雅间的门被“咚”一声撞开。
一个肥腻的男人摔在地上,没待他爬起,另一精壮男人冲过来骑在他后颈,拳拳暴击他的脑瓜。杀猪似的喊叫声登时刺入所有人的耳朵。
门口逐渐被堵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这下不能凭空消失了。
阿姜将扶楹护在身后,喝道:“小二!小二!……”
小二扒开人墙挤进来,地上那男人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昏死过去。
酒楼做的是和气生意,最怕发生命案。
几个杂役死命将那还在发狠的男人拖开半丈,小二上前辨认被打者,凭着体型服饰认出此人是孔衙内!
这下炸了锅。
孔衙内不是普通人,他是孔曹孔太尉的独子。孔太尉位高权重,孔衙内依靠父亲权势,一向是横行霸道,为祸乡邻。
很快有人报了官,官差将醉香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医官到场后再三检查,哆哆嗦嗦说孔衙内身亡。
孔衙内竟然死在了醉香楼,醉香楼掌柜瘫在地上软成了烂泥。
尖利的嚎叫,赤血的腥气早已将扶楹唤醒。因着这雅间是案发现场,扶楹和阿姜又是目击者,二人被官差带走问话。
一路上阿姜都在挤眉弄眼,扶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最爱凑热闹的阿姜,有机会见识人界的升堂断案怎么会错过。
时辰已晚,明日升堂。二人作为重要人证,被暂时安置在衙门东侧的小院。
阿姜东摸摸西看看没有一刻得闲,扶楹则卧在床上发呆。
亥时一刻,二人几要见周公,忽听得门外衙役拍门叫道:“扶楹!扶楹!有人来看你。”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扶楹和阿姜大眼瞪小眼,皆是摸不着头脑。
扶楹带着疑问随着衙役走过两道廊,折入一条甬道。衙役指说那人就在前面。
夜黑星稀,北风凛冽。扶楹捋了捋乱飞的发丝,凝眸朝前望去,甬道尽头似是站着一个男子。
挺拔俊逸,长身而立,可不就是司九玄。
司九玄也瞧见了扶楹,三步并作两步眨眼便到扶楹面前。他衣着单薄,面皮冻的发白,眼底尽是焦急:“扶楹小姐,你可还好?”
扶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亮的眼睛。
扶楹幼时常做梦,梦里的她被压在莲花池下。
池水冰冷刺骨,睁眼闭眼只有一片黑,无声无息,除了她再无活物。死寂,窒息。唯一流动的是她的生机,从她的四肢慢慢散入池水。初时她还挣扎,后来只盼着早点结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等到了。她浅笑着迎接死亡,思绪逐渐涣散,身体变得轻盈,伴随着齑身粉骨的疼痛。魂魄离体而出的最后一刻,从头顶蓦地透下一缕光,劈开了绝望。
司九玄这双眼睛让她想起透下莲花池的那束光。
久违的梦境扑面而来掀起体内气血翻涌,扶楹凛神运息须臾,问道:“司公子,你怎么来了?”
扶楹话语中的冷清让司九玄神情一怔,解释道:“戌时过半扶楹小姐还未归家,韩大娘派人去寻。得知官差将你们带走,韩大娘心急如焚。我在家中常与衙门打交道,便来看看扶楹小姐是否安好,也好让......韩大娘放心。”
确是她二人疏忽。扶楹点了点头,客气道:“多谢司公子!时辰不早了,司公子先行回去歇息。烦劳告知韩大娘我们这两日就可回家,让她宽心。”
司九玄“嗯”了一声,又言辞切切补充道:“扶楹小姐不要担心,证人过堂十分简单,不会用刑......”
一番话说完,扶楹才知道他此行是为何。
倏忽间,天空中开始飘雪花。点点雪花落在他肩头、发间,他的衣袖宽大随风摆动,脸似比适才又白了几分。
扶楹念及他久病初愈,又专程跑这一趟。暗暗捻诀施法将他身上衣衫变幻为他驱寒,温声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雪下的愈发大了,司公子快归家去吧!”
司九玄看她未受惊吓精神尚可,应了一声,向扶楹行礼拜别。扶楹亦颔首回礼。
这场雪又大又急,像是仙君玩闹砸向人界的一堆棉絮。
扶楹寻旧路转回屋子,推门而进。阿姜立马凑上来问道:“阿楹,是谁来看你?”
“司九玄。”扶楹来到四方桌前坐下,为自己添了一杯水。
“司九玄?”阿姜“哦”了一声,“是那个书生。他来干什么?”
“倒没什么事。只是韩大娘差他来看望我们。”
阿姜后知后觉道:“糟糕!我们忘了通知韩大娘。”回首却见扶楹呆愣愣捧着茶盏,一动未动。
“阿楹?阿楹?......”阿姜连呼了几声扶楹还无反应。“这出去了一趟怎么就丢了魂儿......”阿姜嘟囔着自睡去。
既然是朝中重臣独子的案子,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