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景广是替上杉众喊出了心声,她们不就是认为斯波义银的优柔寡断,是男人心软的劣性根吗?
武家灾年抢粮,乃是千百年来的顽疾。哪朝哪代都没办法根治,你斯波义银装什么大尾巴狼。
莫名其妙!
斯波义银默默看了毛利景广半晌,看得她背衣被汗打湿,粘得难受。
毛利景广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斯波义银,但已经得罪得太狠,没办法回头。川中岛一事看似过去,反而更可怕。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像是忘记了,其实他们只是在等。等到风平浪静,无人记得此事之时,再找别的由头干掉自己。
北条景广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拆散越后的双头政治,让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反目。
这次双方抢粮买粮的决策矛盾,她在中间花了许多力气。可惜上杉辉虎被美色所惑,站在斯波义银那边,让上杉家臣团极其被动。
今天,是毛利景广的最后一搏。要是不能在斯波上杉两家之间留下足够的裂痕,就要另谋出路。
她狂妄出言给斯波义银难堪,上杉辉虎现在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虽然上杉家臣团很认可她的说法,两位主君暂时动不了她,但新帐旧帐总有一起算的时候。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这些人,永远只知道用刀枪说话。是不是家里人太多,不死掉一些,就不甘心是吧?”
斯波义银这话有点诛心了。
武家的传统理念,是雨露均沾的继承法,类似汉朝的推恩令,每个子嗣都有一份。
这使得再强势的武家都会在几代繁衍后,实力削弱,难以壮大。
足利尊氏建立室町幕府之后,武家们纷纷吸取历史教训,走向嫡支继承,庶支辅佐的路线。可这就导致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夺嫡。
足利幕府多次战乱,都是围绕着继承权产生。将军插手三管四职的家督继承,三管四职插手足利将军家的继承问题。
最后,一场八代将军大乱,彻底打烂了幕府的老本,天下从此走向乱世。
斯波义银这句话,诛心之意就在于,各家是不是想把讨厌的庶流旁支送去阵亡,好保护嫡支的继承人不受侵犯。
这话看似随意,其实骂得非常难听。上杉众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但在上杉辉虎面前不敢造次。
武家的土地人口都是从战场上得到的,她们很热衷于对外开战,抢粮抢地。特别是自己军力鼎盛的时候,更是侵掠如火。
斯波义银故意曲解上杉众的意思,这就是挑衅。
直江景纲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斯波义银,心中一凛。斯波义银来到越后一年多,处处考虑周全,从未说过这种难听的话。
这次竟然说话如此刻薄尖锐,只怕是忍耐到了极点,不愿意再与上杉家臣团纠缠。
她的心里叹息一声,今日之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去年刚来时候的他。如果真的动怒强推,上杉众阻挡不了他的意志。
关东侍所这次,可是表现得比上杉家臣团更加团结。
斯波义银说完刻薄话,对毛利景广冷笑。
“你以为武田晴信似你这般愚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越后了?
据中同组传来的关东平原情报,武田家不单单是发信到越后,也发信去了常陆,房总半岛。
武田晴信这是在筛选!
这头甲斐雌虎狡诈似狐,她从不肯轻意相信别人。这次发信是在试探,看未来的关东作战,谁才是值得战略配合的盟军。
越后的我们,常陆的佐竹家,房总半岛的里见家,都是试探的目标。
如果我们不给予一定的回应,日后进入关东平原,也得不到武田家的策应。
我辛辛苦苦在川中岛达成合约,就是要利用武田家把北条家牵制在东海道。
可你们呢?只会斤斤计较,短视眼前的些许小利,坏了大局!
我来越后,是与上杉殿下合作攻略关东平原,建立不世之功,不是来越后哄你们这些蠢货!
你们一次两次破坏我的布局,拖延越后大军征伐关东平原的步伐,是什么用心?
难道是有人收了北条家的好处,吃里扒外不成?”
义银说完,冷笑看着毛利景广,把她吓得头上冷汗直流。这一手扣帽子真是好狠,要把她往死里弄呀!
毛利景广五体投地,行土下座大礼,叫屈道。
“御台所明鉴,主君明鉴,我毛利景广所言全是出于公心,绝无里通外敌之意。
我若有通敌之心,天诛地灭!”
斯波义银横了她一眼。
“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即便是没有此心,那也是无知无能,就少说点废话,还不退下!”
“嗨!”
毛利景广伏地叩首,赶紧退回列席。
上杉众亦是不知道该愤怒还是害怕,今日的斯波义银有些暴戾如上杉辉虎,让她们捉摸不透。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着想笑。
斯波义银来了越后一年多,天天劝自己要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不要老想着用暴戾的态度强压。武力不是万能的,要学会妥协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