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间赖照被妙意的爆发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在当场。
已经决定抽身而去的衫浦玄任一抬眉毛,也是惊讶妙意的决然。五代道统都被抬出来说话,这是彻底撕破脸的威胁。
亲鸾圣人创立净土正宗,因为教义分歧,被近幾各宗派排斥,害得她被朝廷流放越后国。
她在越后国娶夫生女,坚持传播净土真宗,使得教义在北陆影响极大。
亲鸾圣人六十岁回归京都,驳斥各家佛教学说。而她的女儿善鸾继续在北陆道传教,为了广为传播甚至篡改母亲的教义。
亲鸾圣人怒而与善鸾断绝母女关系,此时已经是八十四岁高龄。
六年后,圣人过世。善鸾亦是本愿寺二代法主,其中到底发生了变数,后人忌讳便没有流传下来。
之后本愿寺本山屡次遭到破坏,多次搬迁。到了八代法主革新一向宗,建立坊官制度,再次回到加贺国建立大圣寺。
此时,五代法主的后裔早已在越中国传了七十年教义。五代八代谁的佛法精妙,道统高深,亦是一个不方便探讨的话题。
到了今天,五代的瑞泉寺立寺一百五十年,八代的大圣寺一系也传了八十年,证如显如两代上人又派坊官来北陆道,统御各部。
北陆道一向宗的内部,便更加复杂。
瑞泉寺的势力不强,但在宗教地位和道统渊源上,不是小角色。一旦爆发改宗之事,会让各地一向宗心有戚戚,对本山离心离德。
一向宗多年耕耘,早已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近幾除了石山本愿寺的本山一系,还有近江一系。
东海道的三河,尾张,美浓,伊势四国。北陆道的加贺,越中两国。还有西国的安芸,播磨,备前,备中四国,都有一向宗身影。
这么多地方寺院,是以法主的血脉连接,以各代道统排序,维持着本山的权势与威严。
五代道统虽然疏远,不是八代以后的近支。但真闹出改宗丑闻,引来本山质询,北陆道方面谁都扛不起这个锅。
下间赖照沉默半晌,在妙意冷冰冰的视线下,说道。
“我会派兵驻防井波,不会让骑军突破进入井上,还请瑞泉寺放心。
我宗万众一心,共建地上佛国。不是为一寺一院的利益,也不会轻易抛弃一寺一院。”
下间赖照胸闷得想吐血,她今天真是颜面尽失。先是被衫浦玄任打脸,然后妙意又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由不得她不妥协。
虽然最后几句隐隐指责瑞泉寺妙意不顾大局,但她还是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因为她怕死,是为了石山本愿寺。她被下间赖廉看重,派来北陆道主持大局,不能辜负了本山的托付。
衫浦玄任面露讥笑,接着低下头遮掩表情,不想再刺激下间赖照的神经。
这位越中总大将真是当得憋屈,也是她不自量力。越中一向宗这摊烂账,自己收拾吧。
下间赖照面上发烧,颜面丧尽。但即便如此,还得吞下这口气,先把斯波义银抓住再说。
椎名康胤堵住了三谷,自己守在东野尻村,又被妙意逼着卡死了井波,斯波义银突围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下间赖照心头一动。
东野尻村向南,有一段土丘下垂的坡道,是东野尻与井波之间的最大空隙。
她双眼一眯,精光流离。尻垂坡吗,越中一向宗将捕获斯波义银于此地。
———
庄川以西的增山城内,喊杀声渐渐低落,消亡。
居馆内,上杉辉虎面无表情得在啃食饭团,身边诸姬默默低头,吃着自己那份。
门外一名姬武士闯入,拉门瞬间,之前攻城时被重击的半面门板再也维护不住平衡,轰然倒地。
这名姬武士一脸烟熏火燎,不禁尴尬得看着室内正在吃饭的诸位上司,鞠躬认错。
上杉辉虎甩甩手,表示没事,问道。
“情况怎么样?”
“殿下,城内一向宗各部都已清剿,负隅顽抗者斩杀殆尽,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投降。
物见番往上游探查,在三谷地区发现了椎名家的残军。”
上杉辉虎点点头,几口吃完手中的饭团,将面前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抹抹嘴说道。
“一向宗胆大妄为,无视幕府威严,袭击御台所驻跸,天理难容。
此战不留俘虏。投降的尼兵,一揆众,信众,让她们自己去城外挖坑吧。挖完了,就地掩埋。”
“嗨!”
姬武士鞠躬告退,出门办事。在场武家纷纷加速吃完自己的饭团,恭谨等候主君训示。
上杉辉虎看似冷静,其实早就气极失去了理智。
增山城是一向宗过河后的第一个据点,城内留守军势信众不下千人,上杉辉虎眼都不眨一下,全部坑杀。
吓得在场武家们不敢懈怠,唯恐这位殿下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承受不起。
上杉辉虎目光扫了一圈,最后钉在山本寺定长脸上,问道。
“椎名家余党为何在三谷一带活动,山本寺大人可愿为我解惑?”
山本寺定长背后寒毛竖起,伏地连声不敢,心中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