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晴。
昨日才是元宵灯会,虽说因为前些天辽南战事的缘故将京中的喜庆气氛冲淡了不少,但是京中的树上还是挂着不少灯笼,街面的青石板上也是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别有一番滋味。
京师西侧的长安大街上,有一处戒备森严,外在门楣低调朴实,内则高大阔达的宅院,门匾上写着烫金的三个大字:信王府。
进到里间,偌大的庭院被宫中选拔而出的内侍们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乱,经过严格培训的内侍们只是低着头,安心的忙着手中的事务,没有一丝杂音。
越过雕龙画凤的走廊,王府后宅相对而言则是"热闹"异常,十数名身着青色袍服的内侍来往穿梭,搬运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文书,将其成摞的放在前几天才刚刚被收拾出来的"书房之中"。
还有十数名内侍则是迅速接过这些刚刚被运至此处的文书,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眉头紧锁的看着手中的文书,很是忙碌。
一身华服的信王朱由检则是神情凛冽的侧躺在软塌之上,身后有着两名面容娇美的侍女轻轻的为他捶打着并不宽大的肩膀。
"大伴,都在这里了吗?"
沉默了少许,朱由检止住了身后侍女手上的动作,于软塌之上起身,坐在了案牍之后,冲着一旁肃立的中年太监问道。
"殿下,都在这里了,按照您的吩咐,奴婢将辽东经略熊廷弼近些年于辽东的布置尽皆搬到了此处。"
"您放心,宫中知晓。"
听闻面容与天子越来越相仿的信王发问,中年太监王承恩连忙心头一紧,有些紧张的说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已然诞下子嗣的缘故,近些时日信王朱由检愈发的"老实",不再如同昔日那般常有抱怨。
而深宫之中的天子似乎对于自己的幼弟有如此转变也是非常满意,时常便有赏赐赐下,今次听闻信王想要查阅辽东军报,更是令人一封不动的全都搬到了此处,丝毫没有因为朱由检的身份而有半点"芥蒂",颇有些兄弟情深的意味。
要知道,信王朱由检虽然是当今天子的幼弟,但终究并未一母同胞,自小又不是在一起长大。
即便是民间,这等兄弟之间也不见得有什么深厚感情,遑论没有感情的"天家"。
"好,提前通禀一声,本王明日要进宫给皇兄和皇嫂请安。"
随意点了点头,朱由检随口吩咐了一句之后,便是自顾自的拿起了案牍之上的奏本,开始翻阅起来。
自从皇后张焉为大明皇室诞下嫡长子朱慈燃之后,信王朱由检就像是变了性子一般,不再如同昔日一般,对张焉言语上有所不敬,去宫中的频率也明显的频繁了起来,更是曾与天子数次"促膝长谈"。
但是哪怕是"识人无数"的王承恩也是不确定,信王朱由检究竟是真的"悔过",还是仅仅将心中的野心隐藏起来了而已。
"殿下,您想要找些什么?"
瞧着朱由检居然真的开始皱着眉头,读起了有些晦涩难懂的奏本,王承恩也是心里一惊,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朱由检想要这些辽东奏本不过是出于好奇而已,却没想到朱由检居然真的开始翻阅起来。
"本王总觉得辽南的那场祸事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人从中作梗,方才酿成了此等惨剧。"
低着头的朱由检闻听王承恩的发问后也没有隐瞒,径自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毕竟身旁这位中年太监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此话一出,王承恩心头便是一紧,而后脸上便是泛起了一抹苦笑,有些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他说信王要这些辽东奏本干什么,原来是"老毛病"又犯了。
自信王朱由检出宫开府建衙之后,他作为信王府的总管太监,便终于陪伴在朱由检之间,数年之间的朝夕相处,对于这名天子幼弟的脾气秉性也是有了十足的了解。
区别于那些穷凶极恶,声色犬马的宗室藩王,信王朱由检除了性子有些刻薄之外,竟是没有半点恶习。
但是朱由检却是有着一个与生俱来的毛病:那便是疑心病,除了与其朝夕相处,终日陪伴在其身边的王承恩之外,他不相信任何人。
起初的时候,朱由检的这个毛病还没有这般严重,但是随着天子一步步撕开东林党"伪善"的面目之后,令朱由检认清了他往日里极为敬重的那些先生们的真实面目之后,朱由检的心性便是发出了极大的改变。
兴许是受了刺激,朱由检变得十分极端,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
很显然,眼下的信王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不相信辽南逢此祸事乃是熊廷弼疏于防备而导致的...
"殿下,熊大人以及袁大人都向朝廷上了请罪的折子,自请革职,但全被天子给驳了。"
"这两位的功绩有目共睹,应当不至于那般。"
王承恩有些不安的瞧了瞧四周,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堂堂天子幼弟,竟然猜忌天子引为肱股之臣的两名心腹。
此间消息若是传出去,定会引得天下大震。
"你懂什么,说不定平日里都是他们营造出来的假象,借以蒙蔽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