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临安府,王弄山。
王弄山上方烟雾缭绕,笼罩在初冬的晨雾之中,配合上山林之中不时传来的野兽嚎叫声显得此处愈发神秘。
土司沙源携带着自己的次子,在族中亲卫的保护下登上了小城的城头,神色莫名的盯着城外不远处的明军。
城外两里,数千明军安营扎寨,像是一头饿狼,窥伺着这座立于王弄山脚下的小城。
"父亲,这些明军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陈兵我沙氏的地盘。"
"若不将这些明军击溃,岂不是让其余土司看我沙氏的笑话?"
沉默了少许,沙定洲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狞色,满脸不屑的冲着自己的父亲说道,全然没将城外的明军放在心上。
元谋土司已经被他沙氏吞并,麾下地盘尽皆落入到他沙氏的手中,却没想到这明廷居然真的敢出兵干涉,甚至直接兵临王弄山,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原本想着倘若明廷不闻不问,他沙氏也就权当无事发生,也不去找明廷的麻烦,却没想到这明廷居然主动的打上门来了。
倘若他们沙氏不能给予有力的回应,这日后该如何在云南境内立足,又如何称霸广袤的滇境东南?
闻听自己次子的言语,沙源先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快速摇头,使人不清楚其心中真实的想法。
他沙氏起家,全仰仗昔日黔国公沐昌祚的扶持,方才能有了如今的地位。沐昌祚才刚刚病逝,他们沙氏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生事,已然能勉强算作"忘恩负义"。
不过为了自身的利益着想,沙源还是同意了自己次子的请求,与沙定洲土司普氏共同出兵,剿灭元谋土司吾必奎。
而自己的次子也没有令他失望,不过是一夜的功夫,便是打下了元谋县,而后更是将元谋县并入他们沙氏的势力范围,极大的助长了沙氏的声势。
但是现如今城外的这伙明军却是让沙源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如自己的次子所说,明军已然兵临王弄山,若是他们沙氏不能给予有力的回应,定会被云南境内的土司们引为笑柄,日后也难以立足。
但是将城外的明军尽皆剿灭又不太现实,毕竟虽说明廷对云南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但明廷终究是云南名义上的主人,享有大义。
谁也不知晓,云南境内的其余土司们对于明廷是何等态度,若是贸然动手,很有可能引起众怒。
"派人去与城外的明军接触一下吧,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不顾次子沙定洲有些难看的脸色,沙源朝着身旁一名亲兵随口吩咐了一句之后,便是自顾自走下了城头,只留沙定洲留在原地。
...
...
王弄山外两里,镇南将军鲁钦也在暗暗打量着位于山脚下的小城,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饶是早就知晓云南境内的这些土司们相比较四川,贵州等地更为桀骜不驯,势力深厚,但是沙氏的实力仍然远超鲁钦的想象。
例如不远处的王弄山脚下,至少便有上万夷人驻扎,将身后的小城围的"水泄不通",与鲁钦所率领的明军对峙起来。
相比较人数众多的沙氏士兵,鲁钦麾下的这几千新军变得有些微不足道,而且还有不少士卒未战先怯,全仰仗着数月以来坚持的军规,方才没有出现"溃逃之势"。
"将军,我等真的要与这沙氏拼个你死我活吗.."
望着远处笼罩在晨雾之中的小城,人到中年的马守备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临事方知一死难,虽说在来前便是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家中老小也是全都安顿好了,但是当瞧到严阵以待的夷人士卒的时候,马守备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打起了退堂鼓。
就他们身后的这几千新军,对上称霸滇东南的沙氏,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半点胜算。
闻听马守备的言语,鲁钦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心中却是微微一叹,知晓身旁的这位守备已是萌生退意。
这些土司们在云南境内传承多年,就像是一座巨石一般,压在云南军民的心头之上,使人轻易不敢升起半点反抗之心。
堂堂守备尚且如此,那些几个月前还是握着锄头的山野民夫恐怕会更为不堪,能够跟着鲁钦一同兵临王弄山而没有出现溃逃的现象,已然算做鲁钦治军有方了。
"沙氏无故兴兵,若是我大明不闻不问,日后该如何在云南立足?该如何统领境内的诸多土司们?"
沉吟了片刻,鲁钦颇为沉重的说道,话语中夹带着一丝死志。
闻听此话,马守备不由自主的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都什么年景了,身旁的这位镇南将军怎么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国朝已然传承两百余年,早就无力镇压云南境内的这些土司们了,对待这些土司们的态度也由国朝初年的强势镇压转变为现如今的怀柔与扶持。
只要这些土司们没有揭竿起义,反抗明廷,那就由他们去不就是了?
这沙氏不过是吞并了一个小土司罢了,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难道真要将他们数千人的性命全都交代在此,才算"政治正确"?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