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西安府。
西安城的上方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宛若人间炼狱。
城外,数万灾民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平地之上,宛若没有尽头一般。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如草芥,不时因为饥饿而发出些许低沉的哀嚎。
一阵风来,有些骇人的哀嚎声显得更为凄厉,将一些妇孺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不过虽然被凛冽的寒风吹的神智已然有些麻木,但是大部分人均是咬着牙,不时抬头望向远处巍峨的西安城门,眼中有着一抹渴望。
快了,就快了。
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又到了放粮的时候了,只要能喝上两碗热乎乎的稀粥,让肚子里有些粮食,说不定便能在刺骨的寒风中,扛过今晚。
至于明天该当如何,却是这些早已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灾民们从不考虑的问题。
得过且过吧,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
西安城头上,陕西巡抚孙传庭心头发紧的盯着城外的数万灾民,脸色阴沉似水。在其身旁,秦王朱谊漶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去年陕西刚刚遭了灾,还未等恢复些许元气,便迎来了今年的这一波寒潮,年景实在是有些不好。
虽然城外的这些灾民们大多数都是由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组成,围在西安城外也仅仅是因为饥饿,为了求活而已。
但保不准有心思不轨之人,会利用这些心思单纯的百姓们做些文章,如去年山东的那白莲教首徐鸿儒那般。
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任何法规秩序都会荡然无存。这些饿极眼了的灾民们,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督抚,西安城中的存粮可还够?"
过了半晌,秦王朱谊漶皱着眉头,有些疲惫的开口,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忌惮。
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位年轻的督抚用强硬的态度,过人的手段肃清了西安府的吏治,用鲜血奠定了他在陕西说一不二的地位。
尤其是以前仗着有些宗室身份而在陕西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低阶宗室们几乎被孙传庭杀绝,杀得朱谊漶都有些心惊肉跳。
不过朝廷却是对孙传庭的肆意妄为没有做出任何处罚,孙传庭依旧稳居陕西巡抚高位。
"王爷放心,太仓库存粮充盈,应当出不了岔子。"
孙传庭目不斜视,轻轻的吐出了几个字,安抚了一下身旁有些魂不守舍的秦王。
他自就任陕西巡抚之后,便意识到了贫瘠的陕北背后隐藏着恐怖的土地兼问题,就像一个炸药桶一般,随时有爆炸的风险。
故而对待那些富商豪绅以及宗室勋贵他没有采取相对柔和一些的手段,而是选择了更为直接的方法,用鲜血铺平道路,强行肃清吏治,缓和民生矛盾,并上书朱由校,降低了陕西的课税。
并且将查抄的那些富商豪绅们的家产尽数充入太仓库,储存粮食,以备不患。
因此陕西的太仓库存粮还算充盈。
"多亏了孙大人高瞻远瞩啊,此举活人无数。待到来年开春,却是不知道多少百姓的家中都会摆上孙大人的生嗣。"
秦王朱谊漶轻轻颔首,心悦诚服的说道。
倘若不是孙传庭当机立断,早在流民尚未成形之前,便主动设立粥厂并便放出风去,将官府赈灾的态度率先表达出来,不然真不知道这些饿极了的百姓们走投无路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事实上,早在西安城外的这些流民们未形成这般规模的时候,孙传庭便意识到了今年冬天的这场寒潮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故而他提早便令各府县官衙救治百姓,不得瞒报。
"只怕明年情况会更加糟糕啊.."
孙传庭倒是并未理会朱谊漶的恭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愈发低沉。
今年这寒潮虽然来势汹汹,但凭借着太仓库的存粮倒是不难挺过去,孙传庭只怕年景会越来越糟糕。
唐朝末年以降,关中地区便彻底丧失了十三朝古都的繁华风貌。
长期的战乱使得关中地区的自然资源遭到了严重摧残,大运河的淤塞更是让外部补给再难浸润关中大地。以长安为核心的关中逐渐荒废衰落,北部的陕北之地更再次成为中原与塞外各族对峙的前线。
待到明朝收复西北的时候,陕西的大部分地区相对于经济富庶的南直隶而言,已然算是穷乡僻壤了。
虽然朴实的百姓们努力的在这片黄土地上播种,但一年下来的收成往往不尽人意。在加上时常发生的天灾,久而久之,西北之地更加贫瘠,百姓们的日子也愈发困顿。
待到嘉靖时期,陕北地区发生天灾的频率便骤然陡增,每隔几年便会发生一场大旱,令得百姓们辛苦一年,却是颗粒无收。
但是官府却是不会考虑到这些问题,依然会收取原定的税额。在这般情况之下,负担不起的百姓们便背井离乡,成为了流民。
例如眼下西安城外的这些百姓们一般。
虽然西安城外有流民数万,但是有着太仓库的存粮以及今年的秋粮,孙传庭并不担心这些人会因为得不到赈灾,而酿出何等祸事。
目光长远的他,忧心的是明年乃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