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北京城外十里,文武百官肃列两旁,准备接驾。
天子南巡两个多月,如今终于是要归京了。
许是清晨刚刚经历了一场滂沱大雨,冲去了空气中的燥热,此时的天气非但没有一丝暑意,反而颇为凉爽。
只是纵然没有暑老虎的侵袭,可文官队列中的诸多位大臣们依旧面带愁容,不时地转身,与身前身后的同伴们小声的说些什么,两腿隐隐有些颤栗。
天子此次南巡搞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些,坐镇南京两百余年的魏国公府居然被皇爷说抹去就抹去了,没有掀起丝毫浪花。
私藏军械。
这个视同谋逆的罪名,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众臣的心间,谁也不敢为魏国公府喊一句冤,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与魏国公府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更何况,众臣心里都清楚,私藏军械仅仅是天子给了魏国公一个体面的说法,魏国公定然真正参与了前些天,山东白莲叛军起义,不然那几千副明晃晃的铠甲从何而来。
只是没想到皇上的报复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先是一个金蝉脱壳,便带着数万京营赶赴到了山东兖州,随后便在登州乘船亲临南京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给魏国公反抗的机会,以雷霆手段直接处死,并令京营驻军南直隶,收拢军权。
若仅限于此也就罢了,还不至于令得将近一半的朝臣都为之颤栗,毕竟与魏国公府有交往的朝臣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可是就在昨日,前任漕运总督,东林党魁李三才在府中自缢的消息也传到了京中,这才是让这些朝臣们真正颤栗的原因。
在这个敏感的关头,前任总督于府中自缢,这已经传递了某种信号。不然李三才何必自缢,须知就在天子南巡前,朝中还时常有起复李三才的声音。
甚至这些颤栗的朝臣们都曾经或多或少的表达过对李三才的支持,毕竟李三才为东林党魁,拜于他的门下,可令他们的仕途走的更加顺畅一些。
位于武官勋贵首位的英国公张伟贤自然察觉到了另一旁文官队伍中的骚乱,面带不屑,冷哼了一声便侧身过去。
"定国公,身子可好些了?"
位于英国公张伟贤身后的便是,当今定国公徐希皋。
徐希皋微微一笑,他自然知晓英国公此言何意,毕竟他定国公府与魏国公府同出一门,虽说相处两地,并且也罕有往来,但毕竟归根结底,还算是一门亲戚,张伟贤这是在敲打自己。
"多谢英国公关心,身子倒是大好了些,能够继续为皇爷效力。"
徐希皋可不傻,由于他父亲早逝,所以他身上的国公爵位是从他爷爷身上承袭过来的。
而他的爷爷徐文璧在万历朝,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臣。凭借的便是对皇帝的绝对忠诚。
待到他袭爵之后,严格遵守自己祖父昔日的叮嘱,全身心的忠于皇帝。
张伟贤听到定国公徐希皋的话语,也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言,他自然知晓身后的这位定国公家风之严谨。
...
正当文武群臣全都小心交谈的时候,自官道上突然袭来了几匹快马,一名手执缰绳的骑士立于马上,冲着排列在队伍最前方的次辅韩鑛以及张维贤说道:"皇爷圣驾将临,百官恭迎。"
言罢,便掉准马头,重新驶回之前的方向。
与张维贤满心的激动不同,次辅韩鑛则是显得颇为沉重,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结果。
恐怕皇爷进京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追究当日他率领群臣逼宫之事。
饶是已经过去了多日,可是一想起那一日发生的一切,韩鑛心中仍有苦涩掠过。他也不知晓,当日究竟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听从了钱龙锡的蛊惑,欲行迎立建国之事。
张维贤察觉到身旁次辅的异样,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他自然知晓前段时间,发生在坤宁宫面前的一切。这些朝臣当真是有些失心疯了,竟然冲击宫闱,妄图迎立监国?
这些人当真是承平太久,已经忘了皇爷的手段了..
早在昔日朱由校离京之前,便给英国公下了一道密诏,一旦紫禁城中有变,便令英国公调兵进宫,格杀勿论。
想起昔日朱由校说出此道密令时脸上露出的期待,张维贤便是有些不寒而栗,天子的算计实在是太深了些,他竟然想将南北两京的异端同时抹杀。
每每想到此处,张维贤便有心庆幸。还好朱由校登基的时候,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坚定不移的站在了朱由校身边。如若不然,恐怕他英国公府的下场不会比魏国公府好到哪里去。
距离骑士离开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大军行进的脚步声便传到了在场百官们的耳朵里。整齐的队列,使得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站在文官首位的韩鑛轻轻一叹,朝着身后的队伍摆了摆手,顿时稍显混乱的文官队伍便安静了下来,人们暂时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准备迎接天子的圣驾。
"臣,韩鑛见过皇上。"
"臣,张维贤见过皇上。"
见到身前熟悉的身影,朱由校微微的有些感慨,奔波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