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臂长的木条,转眼就被锋利的匕首削的支离破碎,宛如受了凌迟之刑。
沈顷丢掉手心最后一片薄薄的木片,垂眼淡淡瞧着眼皮子底下的满桌木屑,内心的燥气和不悦悄无声息地平静下来。
他爱摆弄这些,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然现在他握着的匕首,就要削在那姓徐的身上了。
沈顷漆黑眸底墨色渐舒,将匕首竖直扎在桌面上,继而重新在围椅上落座,面对着闭合的扇窗静下心来。
他就总是杀念太重,眼里一粒沙都容忍不下。
自懂事起,他就是个没什么同理心,不懂人情,不怀善念,又杀虐心重的人。
这是天性。
仿佛沈氏将门祖祖辈辈骨血里的嗜血狠戾,都延续在了他身上。
这种天性,即便是在寺庙里沉淀了多年,即便是在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佛祖面前颂了多年的经文,也没法儿抹灭,只是让他学会了如何将内心的邪恶更深的隐藏起来。
尤其在国破家亡人间炼狱的那两年里,更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佛,都是虚妄的,并不存在的。
人入炼狱,无佛渡你。
无论何时,都还是要指望自己。
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命运,都取决于本身。
他杀心重,但他是一军少帅,他杀人,不可避免,心安理得,且效应良益。
这么多年,内心深处的邪念,他藏的太久,以波澜不惊清冷淡漠的表象。
他竭力扮演着能被世人接受的所有角色,宛如世间游魂,无喜无悲。
直到苏黛出现...
他竟因着她的事,会恼火,被激怒。
这让他清晰认知到,他对苏黛,怀有强烈的独拥欲。
他过分关注她,在意她,这种念头根本没给他克制的机会,就汹涌的冒出来。
沈顷眸光幽暗,盯着虚空处。
老和尚预料的真不错,‘情’之一字,果然是他的解药。
他现今生动的,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小哥?”,细柔的一声唤,打断了沈顷的思绪。
他遁声回头,瞧见一袭雪白内裳的姑娘,披散着头发立在葫芦门下。
她乌发齐腰,两侧鬓发掩在耳后,小脸儿瞧着素美出尘,仿若梦中女娥走出仙境,正盈盈脉脉望着她。
沈顷喉间轻滚,跟着自围椅中站起身,向她走去。
他眼梢浮着浅笑,声线清润温和。
“怎么出来了。”
苏黛等他走近,上前挽住他臂弯,素手就被他握在了掌中。
“我听见朴副官离开的声音,等了一会儿,见你还没进来。”
沈顷牵着她往外走,“嗯,说了一会儿来,就不会悄悄离开,你这小心思合该收收,对着爷少用一些。”
苏黛弯眸轻笑,“那不行,我只对小哥用。”
沈顷被逗笑,握了握掌中腻软的小手,笑意在清黑瞳眸中微跳一瞬,清声道。
“今晚不走,陪你说说话。”
苏黛欢喜,“好,我也有话想跟小哥说。”
沈顷挑眉笑睨她一眼,带着她走进里屋,将房门掩上。
“你有何话想说?”
苏黛倒退着,拽着他手往榻前带,音腔清悦欢快。
“小哥与我说说帅府的事吧?我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说着一顿,她月眸微瞠看着沈顷,小心问了一句,“能不能说?若是不能,就挑些能说的说,好不好?我得知道些什么,回头才好安抚我娘。”
沈顷对着她那双乌澄剔透的眼眸,淡淡一笑。
“上榻吧,你想知道什么,小哥都跟你说。”
苏黛顿时笑开颜,匆匆踢了鞋子爬上床,而后盘腿坐好,眼巴巴望着他看。
沈顷跟着上前,在榻边落座,慢条斯理踢了鞋,而后回身,单腿屈膝坐上榻。
“想问什么?”
苏黛跪坐着往他身边靠了靠,“就说说除却我知道的人,老夫人,环汐小姐,另外都还有什么人。”
沈顷眼睫微掀,淡声道,“我们这房,没什么其他人了,大哥重伤病逝后,他的独子沈翊,一直养在边线,由大帅夫人照料,年前他们都回了雾城,日后应该也会留在宅子里。”
苏黛双手撑着膝,歪头打量他,语速轻缓迟疑。
“大帅夫人?”
据她所知,沈顷是少帅,那他的母亲不应该才是大帅夫人吗?
可沈夫人明明已经病逝了。
沈顷看她这副茫然懵懂的神情,不由失笑。
“怎么,不了解沈系军?”
苏黛诚实的摇摇头,“各地军阀太多了,鸿运镇属雾城里一个边角小镇,张大帅在这儿盘踞已久,这边的人大多只对张大帅的事听闻的多。”
“至于其他地盘上的军阀,平民老百姓谁闲的没事儿去打听。”
“沈系军攻占雾城的时候,倒真是传了许多风声,但大多也都是说什么会不会杀人放火烧杀抢掠,再就是张大帅怎么被赶跑的,没人闲的去说沈大帅的家事,也没人知道呢。”
乱世里,人都格外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