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身后沉默不语的罗美丽。
眼前的女子，一身凌乱，熬得通红的双眼，本该是风韵犹存的年纪。嫁给自己时的一双还算娇嫩的手，此刻却布满了老茧，小指还缠着一圈纱布。
心下一阵心疼，悠悠开了口。
“家里这段日子还好吧，哎，苦了你。我，我正在努力表现，争取减刑，早日回来。”
“嗯，家里一切都好，等你回来。”妇人答应着，低头不再言语。
“建国，回来啦？可得好好改造呀，你走了这一年多，可苦了美丽这孩子了。”
院里的林家二伯，也开了口。
“唉，二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您老多照顾。”林建国答道，就要朝林家二伯跪下。
“一家人，不说这些”，赶紧搀起就要跪下的林建国。
“看眼你爹吧，临终也没留个啥话，去告个别吧。”抬脚，往鞋上敲了敲旱烟杆儿，将林建国领进了院。
院里刚还各自忙活，热热闹闹的众人，见到进院的林建国，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打量着这个男人。
林建国，顿了顿，开口道。
“感谢各位来给我家老爷子葬礼帮忙，给各位添麻烦了，大叔大婶儿，有啥招呼不到位的，多担待。”说完，朝院里帮忙的村民和前来参加吊唁的亲朋深深鞠了一躬。
“客气，客气，应该的”村民们闻言，摆摆手。纷纷回答，脸上尽是憨厚和善良。
寒暄两句，便各自低头又开始忙起了手上的活。
还有热心的，去给两个穿便衣的狱警倒水递烟。
有句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地邻。凡是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事，这帮平日里头朝地，腚朝天，老实巴交的农民总能第一时间到，搭把手。
“行了，大家都忙吧。”林家二伯挥挥手，笑了笑。
说完，领着林建国来到灵前。
“爸，我来晚了。”一声哭嚎。
林建国，“啪”的一声跪下，“邦，邦，邦”磕起了头。悔恨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下来。
悔不当初。
旁边跪着的林家三个小姑子，和众人见状无不感伤，都开始悄悄抹起了眼泪…..
话说两头，已经读小学二年级的林子阳见林建国回来，早就进了里屋，冲床上还在睡的林沫沫喊道。
“沫沫，沫沫，快起来。咱爸回来了。”伸手掀了被子，拽了拽还在和周公抓蝴蝶的小孩儿。
“蒽”熟睡里的林沫沫，迷迷糊糊睁开眼，小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
“爸爸？”，小腿儿一蹬被子，还没来得及穿上衣裤，只穿着条小裤衩，小背心儿，就被林子阳拽到了堂屋。
“呀，咋不穿上衣服呢。”罗美丽轻啧了声，急忙进了里屋。
闻言，正跪着，林建国刚一抬头，就见到了眼前的丫头。
矮矮的个子，小脸蜡黄蜡黄的，本该是黑黝黝的头发，严重营养不良，有些发黄，被汗水打湿，稀稀拉拉的贴在耳朵两旁。躲在儿子身后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是呀，刚进去时，这丫头才三岁。几乎记不得自己，没有印象也正常。
张嘴一咧，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屋里，拿出衣服的罗美丽给林沫沫套上，
牵到男人身前，往前推了推。
“这是你爸，叫人。”
小家伙，大着胆子凑上前，见满脸是泪的男人，抬手擦了擦男人脸上的泪。
她依稀记得，深夜里，总能听见身旁妈妈长长的叹息和压抑的轻轻啜泣声。她不喜欢哭，也不喜欢见到别人哭。
“爸！”脆生生的叫了声。
“唉。”林建国赶忙答应，一手搂过小家伙的头，放在肩头，拍了拍，紧紧搂住。
这一声“爸”来得有些晚，他的记忆里，对这个闺女还停留在那个走路摇摇晃晃，咿咿呀呀张口学语，敲着破铁盆儿站在楼梯口，喊他“林建国，林建国”的镜头里….
一旁久久不语的两人虽不忍，还是开口到：“时间到了，走吧，该回去了。”说罢，起身站起，走到了院儿外。
“唉，好。”
跪在地上半响的林建国，连忙起来，答应着，就要往外走。
早哭得稀里哗啦的林子阳，飞奔过来，抱住林建国的大腿，不愿撒手。
“爸，你别走。”紧紧揪着男人的裤腿。
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说道。
“我不在家，你要看好你妹妹，多帮帮你妈，照顾好你奶奶。”
这才撒手，懂事的点了点头。
农村汉子，寡言少语，不懂表达，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成寥寥数语。
深深的看了一眼罗美丽，转身朝院外走去。
年迈的林母，在女儿的搀扶下也追了出来。
“儿子，好好改造啊。等你回来。”哽咽着。
罗美丽一左一右，牵着林沫沫和林子阳，默默跟在身后。
闻言的林建国，也不回头，跟着两狱警，一浅一深，渐行渐远，出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