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息平稳,眸光更是无比清明,浑然好似没事人一般,将树叶轻轻巧巧地弹到地上,复又盈盈离去。
直惹得安慕恍惚不已,呆愣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昏昏沉沉回过神来。
背对着安慕,安重华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警惕暗生。
光天化日,自己怎的做出这种登徒子般的浪荡行径。
方才和安慕呼吸交错那一幕,如今只一回想,都让她脸红得双颊炽热,半晌不敢回头,生怕在安慕面前露馅。
真真是美色误事也。
安重华狠狠掐了一把掌心嫩肉,才从方才令人窒息的暧昧之中脱身。
回头一看,却见那老妇人颤颤巍巍起身,解开裤腰带往路旁大树上一挂,竟是要上吊!
安重华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连忙冲了过去。
“老人家,您的亲人若在天有灵,只会想看着您好生活下去。如此自寻死路,岂不是让您的亲人们心寒?”
老妇人动作丝毫未停,只双目泪水直流。
“便是活着,没有儿孙养老,没有一技之长,靠着官府赈灾,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朝廷的粮队一走,我还是个死字。
既然如此,我何必挣扎着多活几日,平白多受几日磨难。”
她话语中的悲恸绝望震耳欲聋,安重华心中酸意更重。
忽地却灵光一闪,忙道:“怎么会,朝廷这次赈灾,不只发放粮食,还准备在青州开办各类作坊,招收当地灾民做工,必不会让大家伙再为生计发愁。
大好光景就在眼前,您怎舍得倒在这一刻。”
黎明开始前的那一刻,往往是最黑暗的。
而只要心中有那么一丝希望,再筋疲力尽的旅人,也总能撑过那至暗时刻。
这些灾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失去了往日奋斗积攒的成果,失去了重新开始的勇气和活下去的希望。
安重华如今做的,便是给这些已经绝望到低谷的灾民,赋予新的希望。
那老妇人死气沉沉的脸上,果然浮现几丝动容,抓着腰带准备上吊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晌她才挣扎着从石块上爬下来,两行泪自眼眶中滚落,目光氤氲无神问道:
“我死了,老三他们,当真会难过痛心?”
“是,您看着亲人撒手人寰时有多痛,他们看世间田地广阔却再无一人羁绊时,便有多痛。”
她和安重华一问一答,一人神情恍惚悲戚,一人面容沉静宽和,却令一旁的灾民沉郁难言,各自落泪一片。
半晌,老妇人重新蹲跪在亲人的尸体面前,默默将脸埋在已经有些腐烂的尸身之中,肩头抖动不已,撕心裂肺痛哭出声。
片刻后,此起彼伏的哭声传来,呜呜悲戚。
好似整个青州城都活过来有了灵魂,正在发出悲痛的哭声一般,势要将过往的伤心绝望和忐忑惊慌尽数哭出来。
这哭声衬得青州城格外安静,无数灾民的心,也在眼泪尽数流出之后,逐渐宁静下来。
安重华心事重重地缓步离开,重新回到城外。
彼时,许言的桌案之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偶有百姓摩擦争执,方知县便会亲自上前劝慰安抚。
直至夜幕深深,领赈灾粮的队伍依然远得看不见尽头。
井井有条的静谧之中,人群中倏然爆出一阵惊呼!
“死老太婆,得了瘟疫还过来排队做什么!滚开,莫不是想将大家伙一并害死!”
安重华霎时疲倦尽去,抬步就要往慌乱中心之处而去。
许言强撑着眼底疲倦,眼疾手快地扯着她,“似乎是有百姓患了瘟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郡主还是远着些吧,下官亲自前去一探。”
他慎之又慎的态度弄得安慕心中忐忑起来,“方才在城中,郡主怎好离那妇人这般近,委实有些危险。”
安重华不甚在意地挥手,“提前喝过药的,有甚大不了的。”
安慕有心说她几句,却也知道以她的性子,打定了主意的事,是决计不会听别人劝说的。
忙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生怕她再度往前挪步,再去接触得了瘟疫之人。
前方,那被人怒骂的百姓身边,已经空了好大一块地方,只余一老妇人力竭躺倒在地。
“都要死了,还来领什么粮,浪费粮食!”
安重华心中一跳,下意识踮着脚探长了脖子往人群之中看去,果然是下午时分被她劝下来的那个妇人。
人群中的指点还在喋喋不休地进行,“要我说这些得了瘟疫的就该老老实实去死,省得乱跑乱窜害了大家伙。”
“如今水灾,粮食多难得,入了她们的肚子,旁人就要少吃一口,实在是太自私了。”
安重华只觉灭顶的愤怒从胸膛处直蹿天灵盖,还未开口,双颊便气得通红。
“得了瘟疫的就该老老实实去死,给你们这些没得瘟疫之人让出粮食!
那日后若粮食还是不够,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去死,反将粮食余下给达官贵人们去享用!”
她含怒出声,香腮染赤,衬着绝美的五官,当即迸发出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