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算得上诛心之言,勤政殿内瞬间只闻得皇帝浊重得无以复加的气息。
庄飞云被奏折丢了个劈头盖脸,还未来得及计较在臣子面前丢脸,随即便被这帝王之怒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匍匐在地。
父皇怎么会一眼就看出奏折有问题?不,不可能,定然是有误会!
“儿臣冤枉,儿臣只是见了这奏折便义愤填膺,呈递给父皇一看,并无什么欺瞒不轨之心。
父皇何出此言啊!”
“没有不轨之心?这段时日你上蹿下跳,勾结朝中臣子,联合临安权贵,你以为朕是傻子吗!”
庄飞云脸色一白。
“私下里小动作不断也就罢了,如今连朝中大事也敢欺上瞒下!
若非这朝中还有那么一两个忠心待朕的老臣,朕岂不是要变成一个耳聋眼瞎的昏君了!”
皇帝将桌上另一份折子狠狠丢到庄飞云头上,奏折尖锐的一角划破庄飞云的额角,留下长长的血痕。
庄飞云却顾不得许多,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急忙捡起地上的奏折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这!
这竟是曹安递上来那份奏折原来的版本!
难怪,难怪父皇一看他的奏折便雷霆大怒。
两份奏折摆到一起,出自一人内容却截然不同。任谁都知道其中有鬼!
这是哪来的?
胡珺、雷郁!
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陷害自己!
若被两人得知他此刻的想法,只怕要大声喊冤。
若将六部的事物如实禀报给皇帝就是在陷害,那朝中官员成日里什么都不必做,全数都在陷害庄飞云了。
无论庄飞云如何辩驳,两份奏折铁一般地摆在眼前,他再如何也抵赖不得。
更遑论,他脑仁狭小,哪想得出什么狡辩之词。
绞尽脑汁片刻,也没想出该如何脱身,只得憋红了一张脸,闷声道:“儿臣也浑然不知,这奏折是幕僚呈上。
至于其中来龙去脉,若不是面见父皇,儿臣此刻也还蒙在鼓里。”
皇帝满眼失望地看着这个长子。
往日看他,既有虚怀若谷之风,又有冷静聪慧之才,不说明君之相,却也有守成只能。
如今,怎会……
莫不是离了安重华的缘故?
安重华那沉静骄傲的面容再次浮现在皇帝脑海之中。
当日将凤星之名草草除去的后悔,再次蔓上心头。
没想到庄飞云会如此不成器!
见皇帝久久不语,庄飞云整个身子绷得极紧,忙捣头如蒜哀求:
“儿臣愿意亲自前往桃城查清一切,恳请父皇准允儿臣戴罪立功!”
自请去桃城查清此事?
若是半年前,皇帝会欣慰于儿子的长进,毫不犹豫认命他为钦差大臣,授予他全权处理。
可如今,他竟不敢再相信这个儿子。
无论是他的忠心,还是他的能力,都不敢再相信。
这个儿子此刻在他面前埋着头,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因为对安清和的迷恋,他在朝堂翻云覆雨,置大庄国运于不顾,在他这个皇帝眼皮子底下,撒了一个虚凤假凰的大谎。
如今,安重华已经被赶去桃城,他竟还念念不忘,拿国事朝政来做垡子,只为陷害一个小小女子。
随着皇帝沉默时间愈长,庄飞云额间冷汗逐渐湿透衣襟。
甚至汇聚在鼻尖,滴落在勤政殿的地板上,汇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洼。
可他却连抬手擦拭都不敢。
这半年来,他无数次直面皇帝的怒火和龙威,然而却丝毫没能提高他的胆量。
甚至每一次过后,他都会对安重华加倍憎恶,恨不能被皇帝如此宠幸和爱重的是自己。
看着庄飞云颤抖得不住磕在地面上的手指,皇帝终是心底一软。
罢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只是被安清和那个妖女迷了心智,日后,总会长进的。
“你既然有心,那便亲自去一趟桃城吧,不过,”
皇帝话锋一转,看向一旁缩着脖子极力缩小存在感的雷郁。
“此行,雷尚书可一路同行。你们二人有商有量,切不可鲁莽行事。”
说到后头,他口气倏地严厉。
看似神情森然,实则一片拳拳爱子之情,连胡珺和雷郁都不免动容。
两人对视一眼,皇帝对朝臣严苛,对这个儿子却是没得说。
只可惜,庄飞云好似全然没领会到这份深沉的父爱,反而怨恨皇帝这般不相信他,竟还要派雷郁一路监视。
出了勤政殿,胡珺感慨地拍了拍雷郁的肩,两人没过多交谈,相视一笑携手出了宫。
见两人对自己这般不恭敬,庄飞云又是恨得咬牙切齿。
双手握拳浑身紧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在写了那封奏折的姜逸身上。
若非桃城一行他还用得上姜逸这个智囊,此刻姜逸能否留下一条命还是个未知数。
也是为了办好这桩差事,庄飞云再不敢摆任何架子。
当夜便收拾行囊,带着十数侍从离了临安赶往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