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材窥着她的神色,心中一阵阵发虚。
却还是强撑着继续道:“我知道父亲母亲种种举措绝说不上无辜。
我也知父亲平庸,母亲精明爱算计。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冒犯郡主,确确实实是错了!”
他满脸诚恳,一揖到底,显然是真心为父母和族人的行为感到羞愧。
抬起头,脸颊已是赤红一片,“然子材受父母抚养,受族中教导多年,实不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愤懑失和。
更不能看着安氏一族与郡主之间芥蒂愈深,以致日后反目成仇。
今日上门,便是想请郡主大人有大量,跟族人化干戈为玉帛。”
他是真的为安重华和安氏一族的未来而痛心担忧。
安重华初入桃城,已经引起风波重重,跟族人屡生矛盾。
若继续针锋相对下去,彼此间芥蒂难免愈演愈深,从摩擦演变为深仇大恨也并非不可能。
安重华侧了侧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怡然自得地望去。
“照你说法,只要我退一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安子材的表情说明了,他正是这么想的!
很多时候,平庸的群体中出现那么一个不愿意低头的人,原本看似和谐的局面,就会瞬间产生无数缝隙漏洞。
这个刚直的女子来桃城之前,安氏族长虽偶有不公之举,但谁也不会主动挑战族长的权威。
安重华看了他片刻,忽而眸光一淡,“本以为,安氏族中不明是非、不分黑白者,不过是少数。
如今见了你,才知族中尽是无能愚昧的脓包。”
大约是安重华留给安子材的印象太过美好,闻言他竟错愕地望向安重华。
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刻薄的话,是从这个看似温文和气的族妹口中说出来的!
安重华唇角勾出浓浓的讥嘲:
“我退一步就能芥蒂尽消?枉你在族学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安六郎不问自取是错,安氏族长包庇护短是错,族长夫人贪婪算计是错,你父亲刁难小辈是错,你母亲寡廉争利是错!
而你!”
安重华冷冷地扫了过去。
安子材所有的勇气,都在这冰冷刺骨的目光中消退得一干二净。让他手脚僵硬,口舌生涩。
“而你!你自诩温文谦谦,饱读诗书,实则自视甚高,愚蠢透顶!”
“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如今安氏一族靠的是蛮横无理的做派传家,早已走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
“你却懵然不知,只知活在欣欣向荣的虚假美梦之中。”
“就连街边目不识丁的讨饭乞儿,都知是非黑白,我说你是愚昧的脓包,实在是在称赞你。”
一声高过一声的激昂话语,仿佛一个个蒲扇般的巴掌扇在安子材的脸上。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言辞可以犀利如钢刀。
神情平淡却以唇枪舌剑将安氏一族宗族礼法的遮羞布尽数斩断,露出内里污浊不堪的丑态!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我大错特错……”
此刻安重华对他,已然没了初时的闻言软硬,冷声道:“今日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安子材哪还敢觍颜请她高抬贵手放过他父亲一马云云。
甚至还觉得若父亲卸任,由更有才能的族人掌管族学,说不定年轻的族人还能逐渐改变安氏一族的现状。
当即只愧疚无比却又铿锵有力道:“子材今日,的的确确是来向郡主道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今日郡主点醒子材,算得上子材的老师。日后在桃城,郡主若有驱使,子材万死不辞!”
安重华神情柔和了些许。
倒也不算完全没救。
事实上,在安氏族长这等作风天长地久的耳濡目染之下,还能保持本心,倒也算得上心中清明。
安重华端起茶水轻啜一口才道:“若我没猜错,你是为你父亲被卸了族中差事而来吧。”
被说中心事,安子材更觉羞愧得只想找条地缝钻下去,连连摆手:“不不不!
父亲气量狭小,竟为陈年旧事主动刁难后辈,如此心性掌管族学实在不妥。子材不敢为此求情。”
安重华打量了他一眼,仿佛在评判他说的是真是假。
被她如有实质的目光逡巡,安子材慌得手心出汗。整个人站得笔挺,比课堂上被夫子提问时还要紧张。
片刻后,安重华才淡声道:“既然你也觉得你父亲掌管族学不妥,那依你看,族学该交到谁手上?”
安子材果真冥思苦想了一圈。
被方才一番话点醒之后,他才能真正用客观公正的眼光来看待族中长辈。
细细思量下来,偌大的安氏,竟无一人可交付!
安重华说安氏一族正走在自取灭亡的路上,此言果然不虚!
是而,他无地自容地羞愧摇头。
安重华缓和了口气:“你也是安氏族人,须知族学乃承教育人之地,事关安氏根基。
既如此便不能袖手旁观,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