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叫云娘觉得瘆人的是,他头带儒生方巾,身着白色广袖,粗粝黝黑的大手握折扇,竭力做出风度翩翩的姿态。
称着他身上血腥的煞气,实在不伦不类。
当他笑眯眯地目视前方时,仿佛毒蛇在吐信子一般可怕。
云娘倒吸一口凉气,迈着碎步退到凌升身后。
见状,那人拱手行了个怪异的书生礼,“姑奶奶是哪条道上的?说出来爷好去打听打听!”
这是碰上硬茬子了。
粗粗一看这帮人足足有百多人!
且,此处靠近桃城,朱蔚月赠与的骑兵太过显眼,安重华早在半柱香之前便让她们找了隐秘的地方驻扎。
此刻跟在身边的护卫,加起来不足三十之数。
两相对比,差距也太过明显。
就连凌升也心里发毛,若真冲突起来,胜败之事难说,就怕混乱之中误伤了郡主。
“姑奶奶怎么不说话了?”
一旁脸上有刀疤的贼人举起手中弓箭,箭尖直直对准云娘。
“方才骂得很是好听,再嚎两声来给爷听听。”
被这满是恶意和杀机的眼光盯着,云娘脊背汗湿一片。
马车内,安重华的心绪亦不平静。
没想到,往桃城一趟,竟然遇上了老熟人!
在马车之内,她就听出讥讽云娘之人的声音。
赫然就是前世造反、杀入临安,凌虐她的黄巾军头子黄觉!
不知不觉间,铺天盖地的血色交织在安重华面前,彻骨的恨意和寒意,让她浑身骨头都在咯咯战栗。
黄觉!
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安重华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只眼眸之中仍满是憎恨的怒芒。
她缓步下了马车,轻巧的脚步仿佛踩在众人心尖之上,嘈杂的场面顿时一静。
待走到人前时,她已然掩下了所有情绪,摆出一副完美的假面。
“诸位好汉拦路在此,不知是要劫财,还是为其他的?”
黄觉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身旁的山匪们早已被震得目瞪口呆。
他们盘踞在此多年,不是没见过漂亮姑娘。
但是漂亮成这样的,算得上平生第一次见。
见到兄弟们失神的丢人模样,黄觉撇嘴轻声骂了一句。
握着弓箭的刀疤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劫财劫色轮得到你来说?这车队都是咱们的,哥几个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了!”
安重华眼中流泻出一丝煞气。
这刀疤男,就是前世将她当成贱马鞭笞烙下累累印痕的男人!
此刻见到他,安重华才知前世种种并未在她心中抹去,只是被尘封起来。
当某一日大风吹过覆盖其上的尘土,那些难看疼痛的疤痕,还是会再次浮现,让她再度耻辱、痛不欲生!
她压抑着胸口即将爆发的怒火,在背后做了一个手势。
“阁下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又兴师动众倾巢而出,想必早有计划,并非简单拦路抢劫而已。”
黄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心中惊讶。
这人一个照面就将自己的底细摸了个清楚,如此深不可测的女人,难怪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既然她对一切心知肚明,那就不必再遮掩什么了,也不必再说些转移视线的话。
他朝着身边刀疤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动手。
刀疤男有些遗憾地咂咂嘴,还想再说什么。
下一刻,一只羽箭划破长空,当胸而入,穿透刀疤男身上没什么防御力的麻布衣服,直入他心口!
刀疤男睁着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往后倒下,胸口插着的箭尾,甚至还在微微抖动。
一击毙命!
不动声色间取人性命,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实力。
黄觉的手下顿时乱成一团。
“娘希皮的贱女人,老子还想着她可怜,她倒先动手了!”
“老三真的死了?一箭就射死了?妈的把这小娘们抓起来,让她给老三做媳妇,死了也葬在一起!”
一片杀气腾腾之中,安重华心中的煞气仿佛随着这个刀疤男的死而消散不少。
此刻竟有心思露出一个笑容。
“让我猜猜,你们是收了银钱,在这里截杀我,要做成山贼谋财害命的假象,对不对?”
她歪着头发问,一派邻家小姑娘的洒脱活泼。
可此刻,没有任何人敢真的因为她手无寸铁的外表,而认为她是一个只有美貌的花瓶。
相反,她的狠辣决绝,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男人!
她轻笑着道:“那人若收买别人来杀我,或许我今日真的会折损在此。可惜,他千算万算,竟找了你。
黄觉。”
黄觉浑身一震!
“黄觉?这位小姐怕是认错人了,我们寨中,没有叫黄觉的人。”
他心烦意乱地喝住了骂骂咧咧的手下,“都别吵了,赶紧动手。若办不成,这次一分钱也没有!”
说罢率先挥起弯刀朝安重华扑来!
凌升一步未动挡在安重华身前,坚毅的脸庞上满是沉着,将安重华护得密不透风。
安重华好笑地看着欲盖弥彰的山匪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