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华,她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实在大胆,又实在令人敬佩!
庄飞云脸上有些挂不住,逞强道:“生计国力,难道要与纲常相悖?”
安重华轻笑出声,将那日在鸿胪寺太仆王绍府门口的见闻娓娓道来。
王绍没料到她会说起这件事,羞恼之下立即顶着众人视线铿锵有力道:“女子嫁人后便该以夫为天,为夫家繁衍子孙打理内务。我那不争气的侄女有愧于夫家,竟还妄想和离改嫁。
女子死节!这等事,便是郡主说破天去,让全大庄的儒生都屈服于郡主的威逼利诱,也断然不可能发生在我们王氏宗族!”
听得此言,本抱着看热闹心思的官员们纷纷变了神色。
“郡主此言有悖伦常,是在动摇国本啊!”
“儒学和圣人之言乃治国之本,岂能容女子肆无忌惮地违逆侮辱。”
王绍这个老匹夫,做官才干平平,口舌辩论却是一把好手,三言两语便将安重华树立成全体儒生的敌人。如此心计,难怪能将王氏宗族牢牢把在手中。
“诸位误会我的意思了,庄阳从未说过要反对甚至废除儒学。”这个帽子扣得实在太大,安重华只得收敛了语气,改了一副温和的神色来。
“只是大庄如今人口凋敝是不争的事实。我想,在人命面前,其他一切陈规纲常,都该为之让步才对。我只说改嫁这一桩。大庄与列国连年战事,战士兵将死伤无数,边关小城男子十不存一,留下性命的都是女子和寡妇。
这种情况之下,若这些妇人还抱着从一而终女子守节的想法,大庄人口只会越来越少。届时不必其他国家主动出兵,十年后,二十年后,大庄便会国民凋敝,江山残破。这便是我所说的生计大事。”
众人久久地静默了。
三纲五常,贞洁名声,比人命存活,比大庄存亡更重要吗?三岁懵懂小儿都知道,自然是比不上的!
方才出声驳斥安重华的几个文官,如今面红耳赤,恨不得将头埋入胳膊中。
“说得好!”一阵朗笑自人群后传来,皇帝身穿明黄色常服,缓缓露出身影。
这声叫好犹如响亮的一巴掌打在庄飞云脸上,打得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站在他身侧的姜逸,仿佛能透过他僵直的身子,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怒气。
他心中暗喜,大皇子素来心高气傲,视脸面如性命。今日被安重华当众驳了面子,日后二人定会生出不睦。
他的脸色,安重华也觑到了。思索片刻,她还是上前一步解释道:“方才殿下说起边疆之事,怜悯之情令人动容,重华这才随口一言。”
她笃定皇帝定然没听到之前她和大皇子的冲突,不然以他对大皇子的偏宠,定然会站在儿子那边斥责自己。
果然,皇帝满脸慈爱地看着庄飞云,“你能有这份心,将来必不会辜负这片土地和子民。”
庄飞云脸皮瞬间涨得通红,皇帝还以为他羞于被自己夸赞,心下更觉温情,当下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如此一番,庄飞云也不好再揪着安重华不放,借坡下驴改了口风:“父皇如此仁爱百姓,才是大庄之福!”
安重华这才微不可见吐出胸中浊气,“臣斗胆,向陛下请旨。日后凡我大庄子民,皆可自主和离再嫁,宗族不可以伦理贞洁一说横加阻拦,以解大庄人口凋敝之局面!”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父权对女子的束缚和压迫,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婚姻大事之上。这一点,她暂时无能为力,却可以尽力让这束缚和压迫更轻一些。
况且,子女的婚配是这些世家勋贵最看重的权力之一。而女子再嫁,在他们眼里无利可图,想必他们也不会对此事横加反对。
果然,除了王绍脸色难看之外,其他官员都有种事不关己的闲适感。
皇帝没多说就同意了此事,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还比不上庄飞云降服的那只猛虎。
这般想着,他兴致勃勃道:“听说那猛虎初入园子,便靠一声虎啸震得百兽顺服,当真这般稀奇?”
庄飞云极力掩饰,然神色中仍然透露出几丝骄傲,他微微扬起头颅,“是真是假,父皇一看便知。”
说着便示意姜逸去将猛虎带上来。
父子两人交谈间,安重华悄无声息站回原位。云娘满脸激动敬佩地看着她,“奴婢就知道,郡主定然有办法。有陛下这句话,王氏女便能顺利和离了。那日郡主还诓我,说自己也无能为力。原来是哄骗奴婢的,这世间没有郡主做不成的事情。”
安重华被她说得直想笑,“你既然这般关心那王氏女,我给你两个护卫,你现在就回城中,趁着王绍不在,将王氏女和离的事情办妥。”
云娘瞪大了双眼,显然安重华这桩差事安排得极合她心意。当即行了一个大礼,满心澎湃领命而去!
一旁的石湘,心中亦满是震撼。只不过,她很快就收敛了心情,暗道安重华也不过是仗着凤星临世的命格,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当众侃侃而谈。
若是易地而处,换了自己有此命格,定然会比她更出色。
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安重华的耀目并非只来